凌云睁开眼,一个身影正猫着腰收拾地上水渍。她脑后一阵阵发痛,像有人用钝锤子在颅骨里一下一下敲,又像有人用绣花针一下一下的扎。
凌云抬手,触到一圈略微的软布,指尖抖了抖。
“哎,别碰。”玉宝半跪在榻前,忙伸手去拦,“太医刚扎完针,碰了会疼。”
凌云眨了眨眼,茫然地看了玉宝好一会儿,声音又轻又哑问道:“桃子呢?你是谁?”
玉宝让她问得一愣,随即惊喜地叫起来:“将军,将军醒了!”
趴在地上的红姑身子一滞,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她忽的起身奔前床前,踢翻了旁边水盆,发出“咣当”一声,水洒了一地。
“将军,您真的醒了!宝,快把徐太医叫回来。”
“哎哎哎。”玉宝一脸笑,连声应着就往外跑。跑到门口,一头撞到一身坚硬的身躯。
“白,白校尉,将军,她醒了!”玉宝捂着撞痛的脑门,笑得像吃了一碗红烧肉。
小七慌忙中扶了她的肩一把,顾不上理她,几步冲到凌云床前,膝头也不知撞到了地面还是床板,“咚”一声闷响。
“小姐,您…醒了…呜呜……”他语不成句的,话没说完,竟哭了起来。
凌云眨着水汪汪的杏眼,眼睛里有茫然、有疑惑、有懵懂……看到小七抬起袖子抹眼泪才“噗”的笑出来:“小七哥哥,怎么你一个男生还哭呀?”
“小七哥哥?!”
她这一声,惊得小七和红姑同时看向对方,不知所以。
凌云从学走路开始,小七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学武,只是凌府的侍从,苏青梅却一直让凌云叫小七哥哥。这是声哥哥,小七已经五年多没有听到过了。
“你是新来的丫鬟吗?”凌云看向红姑。
玉宝没一会儿就拉着徐成跑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让红姑摁到凳子上,给凌云把脉。
半晌后,徐成轻舒一口气,笑道:“将军这是好了。”
“可她现在不认识我们……”红姑疑惑。
“没事的,将军脑袋里的血块要慢慢散,没那么快恢复,记不得你们很正常。”
徐成站起身,抖了抖袍子,脸色并没轻松多少:“但这离魂之症,老朽以前并没有碰到过。将军能不能想起你们,想起以前,或是想起多少,那就得看造化了。”
小七还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问什么。他闭上嘴,转回身坐回凌云床前。
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眉骨冷硬,唇薄而轮廓清晰,像刀刻出来。可那双眼睛——黑得像夜,却盛着小心翼翼的亮。每个五官都那么熟悉,是她的小七哥哥。
但感觉却又那么不熟悉。小七哥哥哪里变了?
“小七哥哥,爹巡营还没回来吗?”凌云撑着床,想坐起来。小七赶紧塞了个枕头在她背后 。
想起徐成的话,小七喉结滚了滚,答得极慢:“凌…将军…在城外大营,练兵,怕这两个月都不能回来。”
“两个月……”凌云眼神黯淡下去,“那,你叫桃子来,我要去看看二哥,他的病好了没?”
“二公子…”小七面露难色,“二公子他已经……”
见小七神色不对,凌云盯着他,似在努力想着什么,又似乎在等着小七说点什么。半晌后,凌云眼里突然涌出泪来。
小七不知所措,就听凌云抽泣道:“我竟忘了,二哥已经没了。一定是我伤心过度,所以才会病得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的话,五年前他曾经听过!小七心里又惊又痛。
五年前,凌锐忽染急症,大夫才到家门口就断了气。当时她伤心昏厥,三日后醒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叫桃子来,我要去看看二哥。”
窗外忽炸一记闷雷,凌云猛地一抖,锦被滑落肩头。小七伸手替她拢好,隔着被子把她抱紧。凌云额头的发丝挠着他的下颌,细细的麻痒蔓延开去。
“将…大小姐别怕。”小七口不择言,“我在。”
就在二公子才故去不久的一个午后,柳姨娘携礼而来。
“大小姐好福气!”柳氏还没进门,沈音已经进了屋。她帕子掩唇,笑得温柔,“宁北王世子可是这皇城里数得着的俏郎君,将来还要继承亲王爵位。”
“也只有大小姐这样的美人才有这样的福气,攀上这么好的亲事。”
凌云指尖发凉。她记得萧承嗣的名字——纨绔、暴戾、两年内连娶三位世子妃都莫名暴毙。坊间传言是被萧世子虐待致死,萧家却说只是得了急症。
“姨娘,这事还得等父亲回来才能定夺。”
“这婚事萧家催得急,你父亲离开时交给我安排。大小姐放心,成亲那天,将军一定会回来的。”
凌肃一向不管家里的事,苏青梅死后,虽然没有扶正,家里的事更是都交给柳氏做主。定北王府来提亲时凌肃在军营,柳氏答应以后才告诉他。
柳姨娘走后,她拽住小七袖口,身子颤抖,眼泪汪汪:“小七哥哥,娘没了,大哥二哥都没了,父亲现在让柳氏哄得团团转,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那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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