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更,雨丝如纱帐罩住凌府。小七提一盏铁皮风灯,独自沿西墙根巡夜。
自凌云醒后,柳氏和墨竹都放了出来。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凌府平静得让人不安。
霜降后第三场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边境的这地方凉得就更加明显。花园的泥地被浸得松软,半枚鱼鳞纹清晰压陷,却只有前掌,后跟虚点。
小七蹲身,量了量尺寸深浅 ——他们总算忍不住了。
钻进藤蔓丛,荆棘划破手背,渗出血丝。他掏出火折子,照亮这一小片角落。埋头搜寻了好一阵,小七站起身,火折子光映在脸上,眼神松动不少。
拂晓,雨势转急。
小七最近都睡得很少,此刻正赤着上身在院子里,剑花舞出残影。雨珠打在剑身上,后又弹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凌云小姐才洗漱完,披一件藕荷色窄袖短衫,一件玉色绣着凌霄花的披风。那是杨婉清新婚时,给她的见面礼。
她站在檐下,雨水顺着瓦楞滴成线,如无数晶莹的珠子接连滚落。
凌云透过屋檐下如珠帘一般坠落的雨线,目光追逐着院中那个赤着半身的男人闪转腾挪。嘴角不知不觉上扬,眼睛也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小七哥哥,教我舞剑好不好?”凌云不知怎的突然脱口而出。这句话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脸上涌起红晕。
小七舞得尽兴,适才并没发现凌云何时出了房门。他身体一滞,倏然收剑,转身撞见凌云亮晶晶的眼神正直直盯在自己身上。
小七脸一红,快步走到廊下,也不管没身上的雨水,抓起衣裳就往身上套。
雨水顺着肌肉纹理滑落,滚进腰带里,慢慢扩散晕开。汗水混着雨水,在小七身上炽热的皮肤上蒸腾出一层薄薄的雾。
凌云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风携着雨早就把放在廊下的外衫打湿,粗布料子有些发沉,袖口也仿佛被人偷偷糊了浆糊,紧紧粘在一起。
忙乱中,套了好几下也没能套进去。
不远处的凌云却已让他囧迫的动作逗得笑了起来。“呵呵……”声音清脆绵软,小七差点没站稳。
才套好外衫,凌云已在红姑搀扶下走到他身边。她已经习惯了红姑她们三个,也没再追问桃子和她以前那个嬷嬷的去向。
她的记忆停在成亲前两天,或者她以为那两个人已经被柳氏发卖了。
凌云走到小七身旁,递给他自己的手绢,“赶紧擦擦,小心着凉。”雨丝在她睫毛上碎成了星星,她眨一下,小星星便顺着眼尾滑到梨涡。
小七的耳朵顿时红了,接连后退好几步。许是左脚跘到右脚,也许是右脚跘到左脚。他连着跳了两下,“呀”一声往后倒去。
好在他功夫是真好,就在身体后仰的一刹那,他劲瘦的腰身一拧,在身体就要着地的时候,生生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地站在地上。
这一个漂亮的蝎子摆尾,惊得凌云不禁叫出声:“漂亮!”
这下,小七的脸更红了。估计这会儿弄块面皮放在他脸上都能烫熟。
“哎哎?”女孩的手指在眼前晃动。
“嗯?”小七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问题。抠了抠脑袋,尴尬地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教我舞剑。”凌云的声音娇憨,语气却执拗。
他想说“小姐身体还没恢复,现在还不可以”,却在她那双浸着甜酒的眸子里溃败。
院内女孩舞得有模有样,她以为自己天资卓越,一学就会。殊不知,这套剑法早在五年前凌上校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跟着小七练了不下千遍。
菊花被凌云剑尖打得零落,两人站在残阳里。小七环住她腰,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手背,木剑划出第一道弧——
“回风斩,先沉肩,再旋腰,然后再旋腕,挑。”
五年前,学到这一招时,凌云同样比别的招多练了好几十次。
雨湿地滑,凌云旋身时踩到他靴面,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雨点砸在剑身,溅出千万颗细碎的珠子。
小七耳后瞬间烧红,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小心。”
凌云忽的笑了,那笑容美得像三月里的桃花。小七已经很久没有在凌云脸上看到如此娇憨,甜美的笑容。凌将军的笑,是爽朗的,是灿烂的。
却独独没有女孩子的娇媚与柔软。
凌云仰头,杏眼里盛着星光,声音怯怯,吐气如兰:“小七哥哥,你会一直这样护着我吗?”
少年喉结滚动,心跳得飞起。缺了坠子的刀柄在掌心攥得发烫:“十丈之内,刀在人在,我说过。”
凌云听到这话脸忽的也红了,想甩开被小七握着的手,没甩开,自己手里的剑却“当啷”坠地。
极清脆一声,却像炸弹在空中轰响!
——枪火、爆炸、坠机……
凌云用力甩头,眼前一黑,喉头泛起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吐出口血,直接昏倒在小七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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