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混沌与轰鸣,那吞噬天地的沙暴巨兽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狂野,嘶吼声渐渐沉入死寂。当幸存的队员们耗尽力气,小心翼翼扒开掩体入口堆积如山的厚厚沙层,重新接触到外面浑浊却珍贵的空气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足以让最坚强的探险者心头发凉。
营地——那个曾经充满活力、装备齐全的临时基地——已然彻底消失。几顶加固帐篷的残骸像被巨手撕碎的帆布,凄惨地挂在扭曲的金属支架上,或干脆被狂风卷走,了无踪迹。更多的帐篷则被无情地深埋在数米厚的黄沙之下,只留下几个凸起的鼓包,昭示着它们曾经的存在。太阳能电池板碎裂一地,散落的物资箱、扭曲的折叠桌椅、甚至沉重的发电机外壳,都像被随意丢弃的玩具,覆盖着均匀而厚重的黄沙铠甲。巨大的沙丘被暴风彻底重塑了形态,昨日清晰可辨的路标、辛苦设立的测绘基点,早已荡然无存。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劫后余生的苍凉与死寂。阳光重新变得刺眼而灼热,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刚刚经历浩劫、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沙海,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我的天…这…这简直像被轰炸过一样…”冰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脸色苍白。作为团队与外界的纽带,她几乎是本能地第一时间扑向自己那被沙半埋的直播设备包,手忙脚乱地扒开沙子,试图重启机器。屏幕艰难地亮起,但代表信号强度的图标依旧微弱地闪烁,几乎无法连接。“信号…信号还是太差了!观众们肯定急坏了…”
“人都在就好!清点人数!清点物资!看看损失情况!动作快!”领队老张嘶哑着嗓子吼道,脸上、头发里、甚至睫毛上都沾满了顽固的沙尘,嘴唇干裂。他强撑着疲惫的身躯,迅速扫视着每一个队员的脸,确认着安全。“小王,检查发电机和水箱!大刘,看看食品包埋在哪了!其他人,就近挖掘!优先找通讯设备和水!”
叶天也立刻加入了清理的队伍,沉重的铁锹每一次铲下去都带起大量的流沙。他一边机械地挖掘着被深埋的关键装备——比如那台昂贵的地质雷达,一边在意识深处悄然激活了系统的“环境扫描”功能。无形的感知波纹以他为中心,谨慎地向外扩散,穿透厚厚的沙层,勾勒出地下散落物品的轮廓。突然,系统的虚拟界面在他意识中微微闪烁,一个清晰的标记点在营地边缘一处被狂风吹开表层沙土的地方亮起,显示出异常的密度反馈和微弱的人工雕刻信号。
叶天心中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动声色,装作继续清理沙堆的样子,慢慢踱步过去。在标记点附近,他停下,蹲下身,用手中的折叠铲极其小心地、一层层地拨开松软的浮沙。沙粒滑落,阳光照射下,一片不同于周围沙土的灰黑色硬物逐渐显露出来。
“有发现!”叶天低呼一声,动作更加轻柔。随着浮沙被彻底清理,半截严重风化、表面布满岁月侵蚀留下的坑洼和裂痕的石碑,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碑体呈现一种沧桑的灰黑色,材质是这片戈壁常见的砂岩,边缘已经崩裂残缺,无声诉说着它经历的漫长岁月风霜。最关键的是,碑面上赫然刻着几行模糊不清、但笔划遒劲古朴的文字,其结构和韵味带着明显的、与中原汉文化迥异的异域风格。
“老张!何教授!你们快来看!有东西!”叶天提高音量喊道,声音里压抑不住的兴奋穿透了沉闷的空气。
领队老张和文字专家何甜甜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何甜甜甚至顾不上飞扬的沙尘会弄脏她的冲锋衣,直接跪倒在石碑旁。她迅速从随身工具包里掏出专业的考古毛刷、小铲子和喷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极其小心地清理着碑面上附着的最后一点沙粒和污垢。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模糊的刻痕,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何甜甜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连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这…这是党项文!绝对是党项文!”她指着碑面,“虽然风化得非常严重,但这几个字符…看这里,这个符号组合,是‘黑’的意思…旁边这个,非常像‘界’字的变体…还有下面这个,笔画走势,绝对是‘西’或者‘戍’的早期写法!”她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已经拿出了随身的拓印工具包和防水笔记本,开始进行紧急的拓片记录和临摹。“天啊…这形制,这文字风格…太罕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叶天身上。叶天深吸一口气,恰到好处地接过了话头,同时脑海中系统提供的详尽史料、地图和文物对比信息飞速流淌。他指向石碑的基座和残存的顶部轮廓,语气沉稳而充满学术自信,仿佛经过深思熟虑:
“何教授的判断完全正确!这块石碑的形制非常特殊,顶部有明显的榫卯结构残留,这是用于固定在石质基座或大型建筑上的特征。其高度和宽度比例,符合《西夏书事》卷十二中关于边镇‘立石为界,刻文记之’的规制描述。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增强说服力,“近代考古发现提供了有力佐证。1990年,在内蒙古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东南约40公里处,就曾出土过一块西夏时期的界碑残片,现藏于内蒙古博物院,编号X.B.1990.001。其材质、风化程度、文字风格,尤其是‘黑’、‘界’、‘西’这几个关键字的刻法,与我们眼前这块残碑高度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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