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讨价还价,更是现实处境。朱慈烺缓缓点头,没有过分逼迫——与这些手握兵权的军阀打交道,既要抛出“粮饷器械”的胡萝卜稳住他们,也得让他们明白“守护疆土”的大义与自己这边的底线,急不来也逼不得。
“好!高总兵有此心,本王甚慰。”朱慈烺站起身,语气添了几分郑重,“火器之事,本王会亲自督促工坊,尽快拿出可用的批次;徐州急需的粮饷,本王也会着户部优先筹措一部分,先解燃眉之急。”他目光扫过高杰,缓缓补充道,“望总兵回去后,好好整军经武,约束好部众,莫负本王的期望,也莫负徐州百姓的托付。”
“末将遵命!”高杰大声应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一趟,他初步达到了目的。
送走高杰,朱慈烺独自站在文华殿内,眉头未松,心情丝毫未敢放松。高杰的主动靠拢固然是桩利好,能为自己在江北争取到一个有力支点,可随之而来的新问题也如影随形:如何在扶持高杰的同时,不激化他与刘泽清、黄得功等其他三镇的矛盾,避免四镇火并?又如何通过粮饷管控、火器分批供给等手段,牵制高杰,防止他拿到装备后势力膨胀、尾大不掉?这些盘根错节的难题,每一个都棘手至极,容不得半分轻忽。
“殿下,高杰此人素有反复无常之名,其今日所言,不可尽信。”待高杰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一直沉默旁听的黄道周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凝重,眉宇间满是深深的忧虑,“此等武夫,向来唯利是图,今日因火器粮饷暂附殿下,他日若有更大诱惑,难保不会倒戈相向。与他为伍,不仅有失朝廷体统,更恐养虎为患,日后难以制衡啊!”
“黄先生的顾虑,本王何尝不明白。”朱慈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现实的无奈,“可如今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江北诸镇割据已成事实,若一味强硬抵触、不肯笼络利用,难道要逼他们彻底倒向流寇,或是转头投靠东虏吗?”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殿外沉沉夜色,语气多了几分笃定:“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高杰——稳住他,就是守住徐州这道门户,挡住中原方向的威胁。至于日后他是否会生异心、是否难以制衡……”朱慈烺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待本王的新军练成、火器产能跟上,自有分晓。”
朱慈烺话语里对武力的倚重,以及隐隐偏离传统“恩威并施、以德驭下”之道的倾向,让黄道周眉头皱得更紧,脸色也沉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本想再劝几句“固本培元、以礼治军”的道理,可抬眼望见太子侧脸那掩不住的疲惫,以及眼底深植的坚定,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位年轻的监国太子,行事已越来越不循常理,也越来越难以用朝堂旧有的规矩去揣度了。
高杰秘密来访的余波尚未平息,格物院那边却先传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在宋应星与赵匠头的带领下,工匠们日夜不休地钻研攻关,终于让燧发枪的哑火率有了显着下降——尽管距离完全可靠的战场标准仍有差距,但这一成果已足够证明此前的改进方向完全正确。 与此同时,格物院通过反复试验不同成分的耐火泥配方,也成功让冶铁高炉的持续运转时间有所延长,间接提升了生铁产量,为后续打造火器、铠甲提供了更坚实的原料基础。
这些进步虽微小,在眼下的困境里却弥足珍贵。朱慈烺特地亲自去了一趟格物院,亲眼查看了改进后的燧发枪试射与高炉运转情况,当场对宋应星、赵匠头及一众工匠的辛苦付出给予了肯定,还特意叮嘱:“每一次改进、每一组配方都要仔细记录数据,哪怕是失败的经验也要总结归档——这些积累,才是往后造出更精良器械的根基。”
然而,北方持续的坏消息,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南京上空,催促着他必须更快,更快!
高杰离开南京不过数日,一封来自凤阳总督马士英的紧急奏报,便再次将短暂的平静击碎。 奏报中称,潜入河南境内的闯军偏师近来活动愈发猖獗,已有多股哨探越过边界,出现在凤阳府辖区内。虽暂未发起大举进犯,但边境的威胁正与日俱增,防务压力陡升。 除此之外,马士英在奏报中再次强烈要求南京朝廷火速增派援兵、拨付粮饷,言辞间已难掩此前的隐忍,带上了几分明显的不满与催促之意,隐隐透着“若再不支援,凤阳恐难支撑”的焦虑。
朝堂上,刚刚平息的勤王之争,似乎又有复燃的迹象。
朱慈烺清楚,眼下的局势容不得拖延——他必须尽快拿出明确姿态:既要安抚马士英驻守的凤阳,避免其因孤立无援而生出二心;也要向天下证明南京朝廷并非坐视危局、无所作为;更关键的是,绝不能过度消耗自己正艰难积累的这点本钱——无论是新军、粮饷,还是刚有眉目的火器产能,都经不起无谓损耗。
思虑既定,他立刻传召两人:一是以忠直干练着称、在朝堂与军中皆有威望的史可法,二是熟悉内廷事务、能协调各方资源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赞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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