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眼底虽布着血丝,却亮着难掩的兴奋:“殿下,新配比的耐火泥效果远超预期!这高炉已连续运转五日,未出大的故障!”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只要木炭、铁矿等燃料物料能跟上,每日产出的合格钢水,足够打造三十支枪管!”
话锋一转,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只是这枪管钻孔,仍是难题——即便用上了新制的木质夹具固定枪坯,工匠们手工钻孔的效率依旧太低,且钻出的枪管内壁不够光滑,最终的良品率,目前还不到四成。”
“四成?这已比之前好太多了!”朱慈烺语气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先不管良品率高低,即日起,格物院全力赶制枪管毛坯,能出多少是多少!”
他话锋一沉,又补了道硬令:“另外,把院里最好的钻工全集中起来,专攻钻孔工艺!你去传我话——从今日起,每钻成一支合格枪管,赏银直接加倍!只要能提效率、提良品率,赏钱上,本王绝不亏待他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格物院的工匠们像是被点燃了斗志,连歇息都在琢磨钻孔技巧——年轻工匠攥着钻杆,手心磨出血泡也不肯换;老匠人则围着钻床,反复调整夹具角度,试图找到更省力的法子。
燧发枪的零件就在这一双双布满老茧的手中慢慢成型:泛着冷光的枪管、打磨光滑的枪托、咬合精准的击发簧片……虽每一步都慢得像在与时间较劲,却稳稳地朝着“量产”的目标,一步一步坚定迈进。
然而,就在这紧锣密鼓、有序推进的备战节奏里,一场毫无征兆的危机骤然降临,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直插南京防务的要害,几乎要将朱慈烺连日来的心血与努力,尽数毁于一旦。
腊月的一个深夜,南京城早已施行宵禁,连巡夜的更夫脚步声都透着几分沉寂,皇城内更是一片静谧。突然,西苑武英营驻地东侧猛地窜起一道火光,紧接着“噼啪”的燃烧声刺破夜空——火借着凛冽的夜风,像发狂的猛兽般迅速蔓延,直扑向那几座关键库房:里面不仅存放着武英营近半的粮草,还有格物院刚赶制出的一批燧发枪零件与合格钢材!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保护库房!”
凄厉的救火锣声混着“走水了!”的呼喊声,瞬间划破死寂的夜空。整个西苑像被捅翻的蜂巢,瞬间乱成一团——士卒们从营房中跌撞冲出,有的只披了件单衣,有的赤着脚,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值守军官扯着嗓子嘶吼,试图将人聚拢成队,可火势借着风势越烧越猛,水桶、麻布等救火工具寥寥无几,指挥又乱作一团,场面很快陷入失控,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舔舐着库房的木梁。
朱慈烺被王公公急促的呼喊从睡梦中惊醒,听闻西苑失火,他连朝服都未来得及穿戴整齐,只披了件外袍便快步赶往现场。抵达时,映入眼帘的正是一片混乱——士卒四散奔逃,火光染红夜空,他那张本就紧绷的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瞬间变得铁青。
“孙督师呢?!”他厉声问道。
“督师……督师已经先一步赶去火场了!”一名侍卫满头大汗地奔到朱慈烺面前,气息急促地回报,“他刚到就下了令,让张佥事立刻控制营门,只许人进、不许人出,还说……还说任何人敢擅离岗位,一律格杀勿论!”
朱慈烺心中一凛——孙传庭的反应竟如此之快!他当即转身,语气果决地对王公公下令:“立刻调东宫侍卫,全面封锁西苑所有出入口!没有本王的手令,别说人,就算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他本人则带着一队侍卫,直奔火场核心。
现场混乱不堪,灼热的气浪滚滚扑面,连呼吸都带着焦糊味。孙传庭正站在一处土坡上,厚重的斗篷早已不知丢去了哪里,单薄的衣衫被寒风灌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同样沾着火星的内衬。他时不时按住胸口剧烈咳嗽,咳得身子都微微发颤,却仍用沙哑到近乎撕裂的嗓子厉声指挥:
“一哨、二哨!所有人扛着麻布、沙土去东侧!全力阻断火势蔓延,务必保住左侧的军械库!”
“三哨!跟我去右侧粮仓!能抢出一袋米、一捆柴都算!动作快!”
“其余人!以小队为单位,轮流去河边取水、搬运沙土!谁敢畏缩不前、违令乱闯,军法从事,就地处置!”
他的命令清晰如刀,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威严,即便嗓音沙哑,也字字砸在士卒心上。原本东奔西跑、慌乱无措的武英营士卒,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混乱的脚步渐渐停下。有人扛起水桶冲向水源,有人抱着沙土扑向火边,还有人组成人墙护住军械库——在孙传庭的指挥下,他们迅速稳住阵脚,开始有组织地分工扑救,连空气中的慌乱气息,都跟着淡了几分。
朱慈烺没有上前干涉孙传庭的指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混乱的人群,不放过任何异常动静。突然,他的视线顿住——人群里有几个身影格外格格不入:他们手里虽也拿着水桶,动作却迟缓拖沓,眼神总往燃烧的库房方向瞟,闪烁不定,全然没有其他人救火时的急切,反倒更像在观察火势蔓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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