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沈如晦的指尖在林殊发间停顿。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手腕,带着刚入睡的温软,而他睁眼望着天花板,黑暗里浮现出一片雪——不是城市巷弄里混着泥的残雪,是高原上漫过膝盖的厚雪,星星砸在雪地里,像撒了把碎钻。
他竟又梦到了那夜。
梦里的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像细沙。他裹紧军大衣,靴底碾过冻硬的雪壳,咯吱作响。林殊走在前面,红围巾被风掀起一角,像团跳动的火。“快点呀,”她回头喊,睫毛上结着白霜,“再晚就赶不上牧民家的热奶茶了。”
他记得那夜的星空,低得仿佛伸手能摘到,林殊说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他们在牧民的帐篷里烤火,铜壶里的奶茶咕嘟冒泡,她捧着粗陶碗,鼻尖蹭得通红,突然说:“你信吗?人在高原上做梦,会飘到云里去。”
此刻怀里的人动了动,呢喃着“好冷”。沈如晦收紧手臂,才发现林殊的眼角沁着湿意,睫毛黏在一起——她也在做梦。
林殊的梦境正陷在同一片雪地里。她踩着没过小腿的雪,发梢冻成了冰碴,却看见沈如晦蹲在雪地里,正用树枝画着什么。“这是北斗七星,”他抬头时呼出白汽,“你看,比城市里亮多了。”她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耳朵,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叠成一团,被月光拉得老长。
帐篷里的火炉噼啪作响,牧民的老阿妈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们俩,梦会缠在一起呢。”当时她只笑老阿妈迷信,此刻却在梦里清清楚楚地想:原来共梦是真的。
沈如晦感觉到怀中人的手指在他手背轻轻划着,像在写什么。他闭着眼“读”:是“星”字。而他在梦里正指着星空,说“那颗最亮的是启明星”。
林殊的梦突然转了场。她站在结冰的湖面,沈如晦在凿冰洞钓鱼,冰屑溅在他睫毛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冰洞里的浮漂。“上钩了!”他猛地拽线,银亮的鱼在冰上蹦跳,鳞片闪着光。她跑过去时滑倒,撞进他怀里,两人滚在雪地里,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雪。
“醒了?”沈如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梦的余温。林殊睁开眼,窗外的月光正落在他锁骨处,那里还留着她昨晚咬的红痕。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也是湿的——梦里摔进雪堆时,她是笑着哭的。
“你也梦到高原了?”她的声音哑得像被雪粒磨过。
沈如晦指尖抚过她眉间的雪渍——不知何时,她竟在梦里蹙着眉。“梦到你抢我的鱼,还把雪塞进我脖子里。”他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老阿妈说得对,我们的梦是连着的。”
林殊翻身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和梦里帐篷外的马蹄声重合。“你说,那片雪是不是还在下?”她想起梦里的雪落在手心里,化得极慢,仿佛能攥一辈子。
“或许吧。”沈如晦望着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像极了高原夜空中的星,“就像我们的梦,醒了也还在继续。”
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打开时,里面的干花簌簌作响——是去年从高原带回来的格桑花,被他们夹在日记本里压成了标本。林殊的指尖抚过花瓣,突然发现标本下还压着张纸条,是沈如晦的字迹:“2023年12月17日,雪夜,与殊殊共钓,鱼三尾,笑倒在雪地里两次。”
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两人的梦里,都有这片雪,这场笑,这尾蹦跳的鱼。仿佛那夜的高原雪从梦里漫了出来,在卧室里积起薄薄一层,将他们的呼吸、心跳、未说出口的话,都轻轻裹了起来。
天快亮时,林殊又盹了过去。这次的梦里,她坐在牧民家的门槛上,沈如晦在给她编雪兔子,手指冻得通红。而现实里,他正用同样发红的手指,替她掖好被角。
窗外的晨光爬上窗台,将两人交握的手镀成金色。那些未说尽的话,未做完的梦,都藏在高原的雪夜里,像格桑花的种子,在彼此的心里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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