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尔卑斯的冰川地狱返回临渊市的路途,槐稚秀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空气中淡淡的百合花香告诉她,她已经回到了玉槐居,回到了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绝望梦境中的安全港湾。
身体上的疲惫在顶级的医疗护理下迅速恢复,但那场惊心动魄的末日逃生所带来的心理创伤却如同深深刻入灵魂的烙印,久久无法褪去。她时常会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梦里是冰冷的洪水、崩塌的钢铁和林薇那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
每当这时,她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床的另一边。
当她触碰到那个温暖而坚实的身体,感受到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时,她那颗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才能重新找到安宁。
顾念,就睡在她的身边。
这是槐柏韵的决定。在经历了这场几乎让他失去一切的灾难后,这位父亲终于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与算计。他知道,对于此刻的女儿而言,任何心理医生和药物,都比不上这个男人陪在她身边,更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顾念的记忆依旧是一片混沌。
他记得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记得那刺骨的冰水,记得林薇的刀锋和槐稚秀最后的眼泪。但这些记忆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真实,却又模糊不清。他就像一个看了一场无比真实的电影的观众,记得所有的情节,却无法将自己代入那个主角的身份。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为了这个女孩,而甘愿赴死。
但他那颗空白的心,却已经用身体的本能,做出了最诚实的选择。
他会在她因为噩梦而哭泣时,笨拙地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他会在她因为食欲不振而吃不下东西时,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式语气,强迫她,一口一口地,把汤喝完。
他会在天气晴好的午后,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的手,在花园里,一圈又一圈地,散步。
他忘了该如何去爱。
但他却在用一种,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履行着一个爱人,所有的职责。
而槐稚秀,则将自己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倾注在了这场,无声的“唤醒”之中。
她没有再逼他去回忆。
她只是像讲故事一样,将他们共同的过去,一点一点地,揉碎了,融入到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她会拉着他,一起去看那幅,早已被重新修复好的《守护》。
“你看,”她指着画中人那双深邃的眼睛,轻声说道,“当时你就是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我偷偷画你,还被你当场抓住了呢。那时候的你,可凶了。”
顾念看着那幅画,看着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眼神却充满了自己所不理解的复杂情绪的脸,他会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也会在夜晚的琴房里,为他弹奏那首《槐树下的光》。
“这个和弦,是你教我的。”她会指着乐谱上的某处,“你说这样弹才能表达出在废墟之下,看到第一缕光时的那种心情。”
顾念会静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那旋律里所蕴含的,巨大的情感力量。但那份情感对他而言,却像是属于别人的故事,让他动容却无法感同身受。
春天就在这种充满了酸楚与温情的,缓慢的拉扯中悄然而至。
玉槐居里的冬梅落尽,枝头吐出了嫩绿的新芽。冰封的溪流,也开始重新发出叮咚的欢唱。
万物都在复苏。
除了顾念那片依旧被冰封的记忆。
……
这天,槐柏韵将一份请柬,放在了餐桌上。
“下周,是临渊市一年一度的‘春日艺术季’开幕酒会。”他看着槐稚秀,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爸爸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外人。但是,苏芮……她的追悼音乐会,也会在这次艺术季上举行。爸爸觉得你或许,应该去送她最后一程。”
槐稚秀看着那张设计典雅的请柬,沉默了。
苏芮阿姨。
这个名字,是她心中,另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抬起头,看向了身旁的顾念。
顾念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与茫然。
他记得这个名字,却记不起那张脸,更记不起,她是如何为了保护他们,而饮下了那杯决绝的毒酒。
槐稚秀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她知道她必须去。
她不仅要为苏芮阿姨送行。
她更要带着他,去重新找回,他们共同失去的那段记忆。
“好。”她点了点头,“我们去。”
……
艺术季开幕酒会的当晚,临渊市美术馆,再次灯火通明。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重新修缮,看不出丝毫,那夜血腥厮杀的痕迹。
槐稚秀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挽着顾念的胳膊,缓缓地,走进了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利场。
他们的出现,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关于那夜海上爆炸和音乐厅血案的传说,早已在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群中,流传了无数个版本。而作为传说中,两位“大难不死”的主角,他们的再次共同亮相,无疑满足了所有人,那份猎奇的窥探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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