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高度戒严医疗中心。
纯白,是这里唯一的颜色,也是唯一的声音。
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这里几乎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坟墓。
但这片死寂的白,却像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言廷的心上。
黛珂——不,是他的“惊蛰”!
躺在隔离病房的中心床上,身上连接着无数传感器和生命维持管线,脆弱得像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
言廷站在单向玻璃外,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阻隔,紧紧缠绕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刚结束一场唇枪舌剑的简报会,上级的期待与警告如同枷锁,但都比不上此刻看到她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的万分之一沉重。
他几乎能回忆起指尖最后一次触碰到她训练服下坚实肌肉的触感,与眼前这易碎的模样形成残酷对比,让他的心脏一阵阵发紧。
“她的脑部活动非常异常,”首席神经学家林博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像重锤敲在言廷耳膜上,“长期、强效的记忆抑制药物和可能的神经编程技术,在她的大脑里构筑了极其坚固的‘防火墙’。
‘惊蛰’的记忆和人格被封锁在深处,而‘黛珂’和‘零’的指令集,则像一层厚厚的、带有防御机制的水泥。强行突破,可能会导致她精神崩溃,甚至脑死亡。”
脑死亡! 这三个字让言廷的背脊瞬间僵直。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苦涩与暴戾。他找回的不是希望,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吗?
“有安全接触的方法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泄露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非常困难,但并非不可能。”林博士推了推眼镜,“我们发现,当提到‘莫清风’、‘惊蛰’、特定的训练场景,或者……你的存在时,她潜意识层的防御会出现细微的、短暂的波动。这可能是突破口。但需要极度谨慎,就像拆弹。”
他的存在…… 言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酸涩的微麻。五年了,他像一个固执的幽灵,游荡在她的阴影里,原来并非全无痕迹。这认知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与……一丝卑劣的庆幸。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黛珂,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某种扰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这微小的动作,却让言廷的心脏几乎跟着漏跳一拍。
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指尖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去一丝力量。
——
黛珂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挣扎。冰冷与温暖,服从与反抗,“父亲”与“老师”,“零”与“惊蛰”……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厮杀。那感觉,如同灵魂被放在砂轮上反复摩擦,火星四溅,痛不欲生。
就在她即将被那片冰冷的、名为“零”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个声音,带着她记忆深处某种熟悉的沉稳基调,却又包裹着一层她无法理解的、近乎痛苦的温柔,穿透了层层壁垒:
“惊蛰。”
是言廷。他进入了病房,站在一个既不会让她感到威胁,又能让她清晰听到的位置。
他的声音通过精心调制的音频系统,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滋润她干涸崩裂的精神世界。
“能听到我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还有一种深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楚,“你现在很安全。我是言廷,你的师兄。”
师兄…… 这个称呼像一颗投入沸油的冰水,在她脑海里炸开。
病床上,黛珂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监护仪上的脑波图瞬间拉高了峰值。
言廷的心也跟着那跳动的曲线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力量,开始诉说,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过往中费力挖掘出来,带着岁月的尘埃和不容置疑的真实:
“记得吗?基地后面的那片沙滩,你总喜欢在日落时跑去加练,说海风能吹散所有烦躁。有一次你练到脱力,是莫老师把你背回来的。他一边骂你‘小倔驴’,一边亲自给你按摩拉伤的肩膀,还把我给你留的、都快凉透的晚饭重新热了塞给你……”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她。她的呼吸似乎稍微急促了一些。
言廷继续,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对往昔的追忆,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属于过去的笑意:“老师他总是嘴硬心软。他教你‘影袭’步法,你总掌握不好重心,摔了无数次。我当时想教你窍门,被他狠狠瞪了回去。他说,‘惊蛰这丫头,骨头硬,脑子更硬,就得她自己摔明白了才行!’……后来你果然自己悟透了,还改良了步法,老师他……表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却跟我喝了大半宿的酒,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收了你这个关门弟子。”
病床上,黛珂的眉头皱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呜咽般的音节。脑波图上,代表情绪和记忆区域的波形活跃地跳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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