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旧城图书馆”。
这里与其说是图书馆,不如说是一座被时代遗忘的纸质文献档案馆。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油墨和细微灰尘混合的特有气味。
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阅读区只有零星几个老人,戴着老花镜,沉浸在泛黄的报纸或厚重的典籍中,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远处管理员推着运书车发出的轻微滚轮声。
根据情报,陈明远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在这里“工作”。
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过期档案,这既是他退休后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是他最好的掩护。
苏宁儿,或者说此刻的“赤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装,如同一个普通读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书架之间。
她的步伐轻盈,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芯片优化过的感官全面展开,捕捉着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光线角度、声音来源、人员的移动规律、监控探头的死角……
她在一个能够俯瞰主要阅读区,且被密集书架阴影笼罩的位置停了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很快锁定了目标。
他就在那里,靠窗的位置。
陈明远。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削一些,鬓角已经花白,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正低头伏案,专注地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老旧的皮质公文包,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午后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柔和地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与他正在被“清除”的命运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苏宁儿静静地观察着。
她看到他偶尔会抬起头,推一推眼镜,望向窗外,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忧虑。
他会小心地将写完的纸张收拢,谨慎地放入公文包内层的夹袋中。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老派文人的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面临死亡威胁的人,更不像一个手握致命秘密的叛徒。
就像一个即将退休的、安分守己的老管理员。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几本书的小女孩大概是跑得太急,在过道上绊了一下,怀里的书散落一地,正好有两本滑到了陈明远的脚边。
陈明远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立刻放下笔,弯下腰,帮小女孩把书捡起来,还细心地掸了掸封面上的灰尘,用他那带着些沙哑的嗓音轻声说:“慢点儿,孩子,图书馆里要安静。”
小女孩红着脸道了谢,抱着书跑开了。
陈明远看着女孩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重新坐回座位,继续他的书写。
这个细微的插曲,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苏宁儿冰冷的心防。
一个会帮助陌生孩子、眼神温和的中年人……“墓碑”口中的“历史污点”和“潜在威胁”……
杀,还是不杀?
理智告诉她,这是任务,是换取芯片希望的第一步,违抗“墓碑”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但情感上,那股恶心感和道德负罪感再次汹涌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微型消音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发麻。
执行清除命令,对她而言在技术上毫无难度。难的是扣动扳机时,如何面对自己内心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
也许……可以再观察一下?或许能找到不杀他,又能拿到数据的方法? 一个危险的念头冒了出来。
但这无疑是在钢丝上跳舞,一旦被“墓碑”察觉,万劫不复。
就在苏宁儿内心激烈交锋,难以抉择的瞬间————
陈明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突然回头,也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而是非常自然地,像是坐久了想要活动一下,缓缓地转过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精准地投向了苏宁儿藏身的阴影方向!
他的眼神透过镜片,不再是面对小女孩时的温和,也没有恐惧,而是一种……了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悲悯和释然。
他看到了她。
尽管苏宁儿自信隐藏得很好,但对方那仿佛早已预料到的眼神,让她瞬间明白,他知道了。
陈明远静静地与阴影中的她对视了大约两秒钟,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缓缓转回头去。
他从容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将它们都放入那个老旧的公文包,拉上拉链。
然后,他站起身,拎起公文包,没有走向图书馆的出口,而是转身,向着图书馆更深处、人员更稀少的“古籍文献修复区”走去。
他的步伐稳定,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竟透出一种走向既定终点的平静。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邀请?还是一个陷阱?
苏宁儿的心脏猛地一缩。
局势在瞬间脱离了原本“猎手与猎物”的简单剧本,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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