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雨停了,城市被洗涤过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冷。季鲸落依旧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湿透的衣服半干未干,黏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但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冷暖的感知。
有早起的路人向他投来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但他浑然未觉。他的世界,在昨夜那场沉默的对质后,已经轰然倒塌,只剩下一片需要他独自清理的、冰冷的废墟。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轿车,无声地滑到站台前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神情冷峻,步伐沉稳。季鲸落认得他们,是慕砚青身边最得力的保镖,也是之前“守护”西山别墅的人。
他们径直走到季鲸落面前,挡住了他面前微弱的光线。
“季先生,”其中一人开口,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慕总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季鲸落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过他们面无表情的脸。没有惊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跑出来,像一只试图挣脱牢笼的困兽,进行一次徒劳的求证。如今,求证结束了,答案残酷而清晰,他也该回到他该待的地方去了。
他沉默地、顺从地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和身体的虚弱,脚步有些虚浮。一个保镖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却被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避开了。
那保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季鲸落没有再看他们,默默地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弯下腰,钻进了后座。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逐渐喧嚣的世界。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季鲸落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依旧空洞。
保镖坐在前排,一言不发,车内气氛压抑。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西山别墅,而是先去了市区一家顶级的私人医院。季鲸落被带去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医生看着他那营养不良、极度虚弱以及有明显自残倾向(画室崩溃时留下的痕迹)的身体状况,眉头紧锁,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开了大量的营养针和镇静类药物。
整个过程,季鲸落都异常配合,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医生和护士摆布。打针,抽血,检查……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治疗结束后,车子才最终驶回了那座熟悉的西山别墅。
别墅门口,之前的狼藉已经被清理干净,破碎的平板电脑和玻璃杯消失了,画室里被毁坏的画作和工具也被搬走,墙壁和地板恢复了光洁,只是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的、死寂的气息。
季鲸落被送回了他原来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甚至他之前随手放在床头的一本画册,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仿佛他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逃离,只是一场幻觉。
佣人送来了干净柔软的衣服和热腾腾的、精心烹制的食物,态度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季鲸落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消瘦、眼神枯寂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幻的笑容。
然后,他走到餐桌前,坐下,开始安静地、机械地进食。他吃得不多,但足够维持生命的需求。
他不再抗拒,不再质问,不再破坏。
他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慕砚青需要的“稳定”。一个安静的、不惹麻烦的、可以被妥善安置的“弟弟”。一个不会再给他那个冰冷世界带来任何“变量”的存在。
他回到了牢笼,不是作为反抗者,而是作为……共犯。一个理解并默许了施害者所有行为的,沉默的共犯。
这种认知,比任何鞭挞都更让他痛苦,也更让他……安心。
至少,这样,哥哥可以轻松一点了吧?
他放下餐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园。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短小的炭笔——那是他昨晚逃离时,鬼使神差般从画室废墟里捡起的,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蹲下身,在光洁的、昂贵的地板上,无意识地、轻轻地划拉着。
没有构图,没有意义。
只有一道道交织的、凌乱的、黑暗的线条。
像枷锁。
像剪不断的丝。
像他无声的,再也不会有人听见的,泣血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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