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安仁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连最上面的纽扣都一丝不苟地扣好。他手里提着一盒上好的龙井,站在董教授家楼下,反复深呼吸,试图将最近所有的烦闷和焦虑都压下去。
他约了董教授,名义上是请教一个专业课题的难点,实则目的明确——拉近关系。留校名额的竞争已进入白热化,系里几位教授中,董教授的意见举足轻重。更何况,那个空降回来的王永正,明明看起来是个不务正业、只知道泡妞的浪荡子,却偏偏深得董教授女儿莉莉安的青睐,连带着董教授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对“别人家孩子”的欣赏。这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章安仁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也正因如此,他对女友蒋南孙家里近期的事情,选择了下意识的忽略和疏离。那天晚上蒋南孙带着哭腔的电话,他迅速地在心里提防了起来。他是个现实主义者,精于计算利弊。蒋家那个窟窿,深不见底,就算把他自己填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反而会拖累他苦心经营的前程。他甚至心底隐秘地滋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意——当初去蒋家拜访,蒋鹏飞那副居高临下、对他这个“穷小子”隐隐不屑的嘴脸,他可都记着呢。
手机响起,是蒋南孙。章安仁眉头下意识一皱,以为她又是来诉苦或寻求帮助的。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忙碌:“喂,南孙?我现在有点事,正要去见董教授,很重要。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好吗?”他不等她多说什么,便匆匆挂断,仿佛慢一秒,就会有麻烦就会顺着电波缠上来。
电话那头的蒋南孙,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站在章安仁郊区那栋作为“婚房”的公寓楼下,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她本想着见面谈,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更体面的结束。但现在,她不想再拖沓了。快刀斩乱麻,对彼此都好。她深吸一口气,独自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就此跟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她走进电梯,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这栋房子,曾经承载过她对未来安稳生活的想象,章安仁曾不止一次指着户型图,规划着哪里放书桌,房间要怎么布置...可如今,物是人非。
电梯到达楼层,“叮”一声开门。蒋南孙走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有并章安仁房子的钥匙。她正犹豫是离开还是等他回来,另一部电梯也到达了这层。
电梯门打开,走出一个年轻女孩。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条略显廉价的碎花连衣裙,外面套着件针织开衫,脸上带着笑容。她手里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装着简单的蔬菜水果。看到站在门口的蒋南孙,女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友善而带着探询的笑容。
“你找谁呀?”女孩说话带着点南方小城特有的软糯口音。
蒋南孙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我……我等章安仁。”
“哦,你找安仁哥哥呀!”女孩眼睛一亮,语气瞬间亲昵熟稔了许多,一边说着,一边非常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利落地插进锁孔,打开了房门。“他还没下班呢,你先进来坐坐吧?我是他朋友,叫袁媛。”
安仁哥哥?朋友?有家门钥匙的朋友?
蒋南孙心中疑窦丛生,但还是跟着袁媛走了进去。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布局没变,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性的淡淡护肤品香气。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不属于章安仁粉色披肩。
袁媛很热情,招呼蒋南孙坐下,又去给她倒水。她似乎把蒋南孙当成了章安仁的普通朋友或者同事,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你是安仁哥哥的同事吗?他可真厉害,能在大学里当老师。”袁媛坐在对面,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我刚从老家过来没多久,多亏了安仁哥哥收留我,不然在这大城市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从小县城来的不容易,学历不高,找工作四处碰壁。“说起来,当初安仁哥哥考上研究生要来上海,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可生他气了,怨了他好久呢!”袁媛说着,嘟了嘟嘴,那神态不像抱怨,更像是一种带着亲昵的娇嗔,“不过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当初‘抛下’我,先来上海闯出了一片天,我现在来投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呢!反而算是帮了我……”
“抛下”?“怨了他好久”?“安仁哥哥”?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下一下,凿在蒋南孙的心上。她想起章安仁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过:“南孙,你就是我的初恋,我所有的第一次心动和爱恋都给了你。”那时他眼神真诚,语气笃定,让她深信不疑。
可此刻,听着这个叫袁媛的女孩,用如此熟稔亲昵的语气,讲述着一段她完全不知道的、属于章安仁的过去,蒋南孙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伤心。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凉和……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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