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棂,却未能驱散按察使司值房内彻夜的寒气和凝重。凌越眼底布满了血丝,但目光却如淬火的刀锋,死死盯在案几上那几样东西——来自玄真观的毒玩具残片、那块焦黑的羊皮纸,以及一幅详尽的苏家族谱。
玄真观是毒源,婉柔是棋子,巴图是来自“老先生”势力的执行者。但凌越始终觉得,在这苏家深宅之内,必然还隐藏着一个更为关键的环节——一个能够精准把握时机、将毒物送入特定孩童手中、并能及时清理门户(灭口婉柔)的内应。此人地位必然不低,且其动机,绝非简单的内宅争斗。
他的手指再次划过族谱上那几个夭折孩童的名字,最终停留在宝哥儿(二房)和三房幼子的名字上。若按之前从继承顺位角度的分析,四房苏季康似乎是潜在受益者。但……为何首先被针对的是二房和三房的健康嫡子?长房苏伯庸的嫡子虽体弱,但毕竟还活着,且有一女;四房之子苏武远在南方。
一个被忽略的念头骤然闪过:如果对方的目的,并非立刻让继承权落到某个特定人选头上,而是要先制造最大的恐慌和混乱呢?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让苏家所有房头都陷入绝嗣的恐惧,从而不得不更加依赖外部力量呢?
“王砚,”凌越的声音因熬夜而沙哑,“重新梳理各房关系,先不管最终谁受益。单看谁,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最容易接触到各房孩童的日常用品,尤其是……那些来自外界的、作为礼物的玩具和吃食?”
王砚精神一振,立刻回道:“大人,此事属下已有留意。根据问询,各房奶奶姨娘对自己小院的饮食看管极严,但对外面送来的、尤其是其他房头或者世交亲友送来的‘心意’——比如孩童玩具、新奇吃食,却往往碍于情面,不会过于仔细查验,便会拿给孩子。宝哥儿的毒糖霜是婉柔以二房亲戚名义所赠,那块毒积木,则是去年一位海商所赠‘舶来玩具’中的一件,当时是送入……长房大奶奶处,由她分发给各房小主子的。”
长房大奶奶!苏伯庸的正妻,掌家之妇!由她分发礼物,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而且,”王砚补充道,声音压低,“属下再次秘密询问了几个老人,得知长房大奶奶的娘家,近年来生意颇不景气,似乎与四爷苏季康在南方的生意有些牵扯,还曾向徐世峰妹夫家的钱庄借过大笔银子……”
线索似乎有些纷乱,长房、四房、徐世峰……利益关系盘根错节。
“还有一事,”沈荆澜轻声开口,拿起了那几根作为证物的白色“狐毛”,“大人,我昨夜用不同的药液反复测试这些绒毛上的染料成分,发现其红色基底,确实含有苏杭本地特产的茜草色素,但其中混合的、用于调出特殊光泽和持久性的胶质,却带有极淡的海外苏合香气息。而且,这种混合染料的配方手法……我似乎在一本记载前朝宫廷织造局秘法的残卷上见过类似的描述,极其讲究,非寻常匠人所能为。”
前朝宫廷秘法?海外苏合香?这两者如何会结合在一起,出现在伪装狐毛之上?
凌越脑中飞速转动。长房大奶奶……其娘家曾是杭州颇有名的绸缎商,与织造局有过往来,虽已没落,但掌握一些古老的秘法并非不可能。而海外苏合香……则又指向了与外洋的关联。
就在这时,一名派去监视长房动向的捕快匆匆回报:“大人,长房大奶奶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嬷嬷——福嬷嬷,今日清晨突然称病,未曾像往日一样出门理事。”
福嬷嬷?凌越记得此人,是长房大奶奶的陪嫁心腹,在仆役中颇有权威。
“病的可巧。”凌越冷笑,“王砚,之前让你查婉柔‘自尽’当晚的巡夜记录,可有发现与长房相关的异常?”
王砚猛地想起:“有!有一名巡夜家丁隐约提到,那晚似乎看到福嬷嬷从二房院落方向匆匆离开,时间就在婉柔姨娘出事前不久!当时只觉得是寻常走动,未曾深想!”
所有线索,似乎瞬间汇聚指向了长房大奶奶及其心腹福嬷嬷!
动机是什么?如果长房大奶奶也参与其中,她图什么?她的儿子虽是病弱,但毕竟是嫡长一脉。除非……除非她并非主谋,而是被胁迫,或是与外部势力做了某种交易?为了挽救娘家的生意?或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必须立刻控制福嬷嬷!”凌越当机立断,“她是关键人物!王砚,想办法,秘密将她‘请’来衙门问话!要快,要绝对隐秘!”
“是!”王砚领命,匆匆而去。
然而,麻烦总是不期而至。王砚刚走,徐世峰便再次登门。这一次,他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又带着责备的神色。
“凌大人!”他开门见山,语气沉重,“玄真观之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道门清誉受损,杭州士林哗然!老夫深知大人办案心切,但是否操之过急?如今真凶(婉柔)已伏法,何必再大动干戈,牵连无辜?苏家经此变故,已是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依老夫看,不如就此结案,安抚民心,于各方都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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