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大杉坑银场笼罩在一片悲凄的沉寂之中。白日的喧嚣和恐慌暂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哀伤。巨大的坍塌体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吞噬了数十条鲜活的生命,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风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临时搭起的营地里,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救援人员疲惫不堪的脸庞。清理工作进展缓慢,塌方的土石量实在太大,且不时还有零星的碎石滑落,危险重重。至今,只挖出了几具靠近洞口的、早已冰冷的尸体,更多的遇难者仍被深埋在地下,生还希望极其渺茫。
凌越站在临时指挥的帐篷前,望着那片巨大的废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秦虎安排完看守苏季康的任务后,便立刻投入了救援指挥,此刻正哑着嗓子督促着一队换班下来的矿工抓紧时间休息吃饭。王砚则在一旁的灯下,快速记录着已经核实身份的遇难者名单,每写下一个名字,他的笔尖似乎都沉重一分。
处州知府潘世仁早已没了白日的官威,像个没了魂的木偶般,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由两个随从扶着,目光呆滞,嘴里反复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时,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夹杂着悲切的哭泣和愤怒的低语。
“怎么回事?”凌越皱眉问道。
一名衙役快步跑来禀报:“大人,是……是那些遇难矿工的家属,聚集在外面,说要见青天大老爷,要……要申冤!”
凌越心中一凛,沉声道:“请他们推举几个代表过来。记住,态度要好,他们是苦主。”
不一会儿,衙役引着五六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者,拄着拐杖,由一位中年妇人搀扶着。后面跟着几个面色悲愤、衣衫破旧的汉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眼睛哭得红肿的少年。
一行人来到凌越面前,那老者颤巍巍地就要下跪,凌越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丈不必多礼,有何冤情,但说无妨。”
那老者未曾开口,老泪先流了下来,声音嘶哑哽咽:“青天大老爷……求您……求您给我们这些苦命人做主啊!我那苦命的儿子……还有那么多乡亲……死得冤啊!”
他身后的妇人和汉子们也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哭诉起来:
“大人!那不是意外!那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我男人前天晚上回来还说,洞里响动不对,像打闷雷,跟往常不一样!” “对!我也听我爹说了,他说底下好些地方的撑木被人偷偷换过了,换成糟烂木头了!” “还有怪味!我哥说这几天洞里老飘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像……像是硝石混着啥东西的味儿!”
七嘴八舌的哭诉,却拼凑出令人心惊的线索!
凌越的心猛地一沉,他示意王砚详细记录,然后扶起众人,语气凝重:“各位乡亲,你们说的这些,至关重要。但空口无凭,你们可能确定?要知道,指控矿难人为,非同小可。”
那老者用袖子抹了把泪,激动道:“大人!老汉我在这矿上挖了一辈子矿,哪种动静是地龙翻身,哪种动静是石头自己垮,哪种动静……是像被人炸了的,我听得出来!今天这响动,不对!绝对不是寻常塌方!”
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竟是几块粘着青绿色粉末的碎石块!
“大人!”少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爹……我爹是矿上的爆破手,懂这些!他前天偷偷藏了这几块石头回来,说是在东三区深处发现的,这绿粉不对劲,让他心慌……他本来想今天下工就去找管事的说……结果……结果就……”
青绿色粉末!
凌越瞳孔骤缩!这和他白天在坍塌缝隙中惊鸿一瞥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布包,就着火光仔细察看。那粉末颜色诡异,粘附在岩石断面上,不像是天然的矿物。他凑近了些,隐约闻到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酸涩气味。
这不是寻常之物!
“秦虎!”凌越立刻喊道,“立刻派人,重点看守发现苏季康的区域以及矿场火药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先生,仔细收好这个!”
他心中骇浪滔天。矿工家属的集体鸣冤,指向的线索竟然如此清晰一致——异常响动、被更换的撑木、怪味、还有这来历不明的青绿色粉末!这一切,都强烈指向这场灾难绝非意外!
而苏季康,可能接触过海外奇技淫巧的要犯,恰好出现在这里!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潘知府此刻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连滚爬爬地过来,听到矿工家属的指控,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尖声道:“刁民!休得胡言乱语!坍塌乃天灾,岂容你们在此妖言惑众,诬陷……”
“潘大人!”凌越猛地打断他,声音冷冽如冰,“苦主鸣冤,本官受理核查,乃是职责所在!你口口声声说是意外,那我问你,为何多名矿工事前均察觉异常?这青绿色粉末又是何物?为何恰好在此处坍塌前出现?还有,朝廷海捕文书上的要犯苏季康,为何会成了你治下矿场的大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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