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康的供词,如同一把钥匙,插入了错综复杂的锁芯,虽然尚未完全扭动,但已能窥见其后隐藏的庞大黑暗。凌越深知此事千钧一发,对手能量惊人,反应必定极其迅速和狠辣。在加急奏章和密折送出后,他立刻采取了更严密的措施。
所有从矿难现场和苏季康那里获得的物证——皮面笔记本、注液锥、蚀岩水残屑、矿场暗账副本——都被分装在不同的防水防火的铁匣内,由秦虎亲自挑选的绝对心腹,分三班倒,人不离甲、甲不离身地看管。即便凌越自己要调阅,也需至少两名看守同时在场,履行严格的登记手续。
对于人证,凌越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苏季康自不必说,被转移到了原本堆放杂物的一个坚固石屋内,门窗加固,由秦虎和另一名武艺最高的亲信衙役轮流带人贴身看守,饮食饮水全部由凌越带来的厨子单独制作,经银针和专人试毒后才送入。
而另一位关键证人,那位首先发现青绿色粉末、其父是爆破手的少年石锁,也被凌越以“询问细节、协助画图”为由,接到了按察使行辕大帐旁的一个小帐篷里安置,派了两名衙役“保护”。凌越还特意去看过他一次,少年依旧惊魂未定,但对凌越十分信任,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父亲发现异常的情况又细细说了一遍。
然而,凌越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对手是能将触角伸到皇宫大内的“老先生”和徐公公,他们在这经营多年的处州矿场,难道就只有苏季康和潘世仁吗?那些看似普通的巡丁、管事、账房,甚至……救援队伍里的人,难道就全都干净吗?
这种不安,在第二天清晨,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天刚蒙蒙亮,营地还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远处救援现场传来零星的敲击声。突然,一阵急促而惊恐的呼喊划破了晨曦!
“不好了!周老爹……周老爹他……他没气了!”
凌越正在帐内和王砚分析暗账流向,闻声心中猛地一沉,霍然起身,快步冲出大帐!
声音来自矿工们临时休息的窝棚区。只见一群人围在一个低矮的窝棚口,人人脸上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秦虎已经先一步赶到,正蹲在窝棚里检查。
凌越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老矿工周老爹直接挺地躺在简陋的草铺上,眼睛圆睁,嘴巴微张,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的痛苦和惊愕之色,已然没了呼吸。他的嘴角边,残留着一点白沫的痕迹,旁边倒着一个粗糙的陶土碗,里面还有些许浑浊的液体。
“怎么回事?!”凌越厉声问道,蹲下身仔细察看。他注意到周老爹裸露的胳膊上,似乎有几道细微的、不明显的红点。
一个与周老爹同住一棚的老矿工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大人……昨晚……昨晚睡下前还好好的……就是……就是说有点心慌气短,喝了碗水……就睡了……谁知道早上……早上就……”
“水是哪里来的?”凌越立刻抓住关键。
“就……就是矿上统一烧的凉茶……大伙都喝这个……”老矿工指着角落里一个公用的大木桶。
凌越对随后赶来的王砚道:“王先生,立刻查验周老爹的遗体,还有那个碗和木桶里的水!秦虎,封锁这个窝棚区,所有昨夜至今晨接触过周老爹和公用饮水的人,全部隔离讯问!”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周老爹是极其重要的证人,他不仅熟悉矿洞结构,指出了最初发现异常粉末的位置,更是苦主代表,他的证言对于揭露矿难前兆至关重要!竟然就在这重重守卫的营地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灭口了!
很快,王砚的初步查验结果出来了,脸色凝重:“大人,周老爹瞳孔急剧缩小,四肢有轻微痉挛痕迹,口角白沫,疑似中了某种剧毒。但具体是何毒物,还需进一步勘验。那个碗沿和木桶边缘,都检测出了极微量的相同毒性反应。但……木桶里的水大部分是无毒的,只有表层漂浮的些许粉末有毒。”
凌越瞬间明白了!投毒者极其狡猾,并非在整个水源下毒,那样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而是趁人不备,只在周老爹舀水后,可能在他转身或者不注意时,将毒粉悄无声息地弹入他的碗中!这样既能精准灭口,又难以追踪!
好专业!好狠辣的手段!
“查!给我彻查!”凌越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昨夜谁负责看守这片区域?谁负责烧水送水?所有有嫌疑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营地内顿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秦虎带着衙役进行了严厉的排查,但窝棚区人员杂乱,夜间照明又差,想要找到一个刻意隐藏的、手法高明的凶手,谈何容易?排查了一上午,抓了几个有偷窃前科、形迹可疑的矿工,但经过审讯,都与周老爹之死无关。
对手显然对营地的管理和人员的作息极为熟悉,才能如此精准地下手而不留痕迹。
凌越站在周老爹的遗体前,面色铁青。这位一生与矿石打交道、耿直刚强的老人,最终没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反而因为敢于站出来说话,成了这场黑暗博弈中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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