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州矿场的局势,如同一张逐渐绷紧的弓弦。凌越手握越来越多的证据,布防愈发严密,而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在经历了周老爹灭口、石锁劫持的疯狂反扑后,似乎暂时陷入了沉寂。但这种沉寂,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凌越并未放松警惕,他一边加紧对刘账房遗物的搜查和周边山林搜寻石锁的下落,一边等待着朝廷对那封加急奏章的回应。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每多挖一寸,京城里的某些人就会多一分焦灼。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在矿难发生后的第五日午后,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打着京师德安镖局的旗号,护送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抵达了矿区外围的警戒线。
守卫的衙役见对方架势不凡,不敢怠慢,立刻通报。
很快,一名身着锦袍、面白无须、约莫四十岁上下,眼神中带着几分宫中内侍特有的矜持与精明的中年人,在一众彪悍镖师的簇拥下,下了马车。他并未强行闯卡,而是递上了一封名帖和一封书信,声音尖细却清晰:“咱家姓曹,自京师而来,奉家主之命,有要事求见凌按察使。此为拜帖与家主亲笔信,还请速速通传。”
守卫不敢耽搁,立刻将名帖和信送入了大帐。
凌越正在与王砚分析刘账房家中搜出的一些零散笔记,可惜并未找到更多关于“墨晶石”或暗账的直接线索,接过名帖一看,心中顿时冷笑。
名帖上并无官职,只印着一个“徐”字和一朵云纹。但那封信的信封材质、火漆印钮,无不透着宫内用品的规制。姓曹的太监?凌越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苏季康供词中提到的那个名字——司礼监随堂太监,徐公公的心腹,曹安邦!
来得真快!而且如此明目张胆,打着徐公公的旗号前来!
“来得正好。”凌越对王砚和秦虎道,“正愁线索到了京城难以深入,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秦虎,带一队人,‘客气’地把那位曹公公‘请’进来,他带的那些镖师,一个不准入内,就地看管起来!”
“是!”秦虎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大步而出。
不一会儿,那位曹公公在秦虎“殷勤”的“陪同”下,走进了凌越的大帐。他神态自若,目光快速扫过帐内简朴甚至有些狼藉的陈设,最后落在端坐主位、面无表情的凌越身上,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躬身:“这位想必就是名震江南的凌青天凌按察使了?咱家曹安邦,久仰大人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凌越并未起身,只是淡淡抬手:“曹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看座。不知曹公公不在宫中伺候皇上,千里迢迢来我这处州矿场,所为何事?”他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毫不客气。
曹安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尖声道:“凌大人快人快语,咱家也就不绕弯子了。咱家此次,是奉了宫内贵人之命,特来关切处州矿难之事。听闻灾情惨重,贵人心系百姓,甚是忧心啊。”
“哦?不知是哪位贵人?”凌越故作不知。
“这个嘛……”曹安邦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贵人身份尊贵,不宜名言。总之,是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贵人得知凌大人在此辛苦查案,甚是感念,特让咱家带来一点心意,聊表慰问。”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轻轻放在桌上。秦虎上前接过,递给凌越。
凌越打开一看,眼皮微微一跳。礼单上列着:上等辽东人参十盒,东珠百颗,江南织造局极品云锦十匹,另附……京师银号见票即兑的银票五万两!
这份“心意”,可谓厚重至极!尤其是那五万两银票,足以让世上九成九的官员心动神摇!
曹安邦仔细观察着凌越的表情,见他并无喜色,便继续笑道:“凌大人年轻有为,忠心王事,前途不可限量。贵人对大人赏识有加。矿难之事,天灾无情,实非人力所能预料。贵人希望大人能体恤朝廷艰难,以稳定为上,尽快结案,安抚地方,勿使舆情汹汹,波及朝野。至于一些细枝末节,或有些刁民矿徒趁机诬攀,大人明镜高悬,自有决断,不必过于较真,以免……徒惹烦恼。”
软刀子来了!先以重利相诱,再以“贵人”权势相压,暗示他不要再深究下去,最好以“意外”结案,将苏季康、潘世仁乃至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都轻轻放过。
凌越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礼单轻轻放回桌上:“贵人的心意,本官心领了。只是如此厚赠,凌越愧不敢当。处州矿难,死伤数十,惊动圣听,陛下命本官彻查,凌越唯有鞠躬尽瘁,查明真相,以告慰逝者,上报君恩。岂敢因私废公,辜负皇命?”
曹安邦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声音也冷了几分:“凌大人,咱家是个粗人,说话直。这世上有些事,过刚易折。贵人是一片好意,希望大人前程似锦,而非……徒增坎坷。矿务之事,水深得很,牵扯甚广,并非大人一己之力所能扭转。何必为了些许蝼蚁之命,赌上自己的身家前程呢?只要大人行个方便,日后京中,自有贵人照应,保大人官运亨通,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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