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陵城内,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街巷此刻死寂一片。
家家户户都关紧了木门,门缝里偶尔探出双惊恐的眼睛,见不到半分人影。
只有巡逻的士兵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环首刀在腰间晃荡。
甲胄上满是尘土与箭痕,连吆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余下满脸的焦躁。
虽说乌桓人不善于攻城,但问题出在甘陵国自己这。
甘陵相周崇站在城墙上,心中的后悔和害怕双向交织。
但他终究还是克服了恐惧,没有选择弃城而逃,而是指挥王国兵加固城防。
周崇目光扫过下方干涸的护城河,河床里满是碎石与枯草,连半点积水都没有。
这曾是甘陵城的第一道屏障,如今却成了乌桓人随意进出的通道。
昨日还有十几个胡骑骑着马,大摇大摆地在河床里来回晃悠,朝着城上放冷箭,羞辱之意溢于言表。
更让周崇心焦的是东侧那段坍塌的城墙。
数丈长的墙垣断成了土坡,露出里面松散的夯土,虽临时用沙袋和木栅栏堵着,可在乌桓人的冲击下,早已摇摇欲坠。
昨日午后,一群乌桓兵扛着云梯冲过来,差点就从这里突破。
若不是周家死士拼命厮杀,恐怕此刻城内早已乱成一团。
至于城防为什么是这样?
说白了,自数年前太平道叛乱,就已经攻破了甘陵国。
当时的甘陵王刘忠被俘虏,甘陵相冯巡及刘忠的子嗣均被杀害。
后来朝廷花了赎金把刘忠赎回,太平道叛乱被平定后,天子刘宏下诏恢复了甘陵国。
然而,经此一事,整个甘陵国的财富几乎是被劫掠一空的。
于是就导致后续甘陵国的城防,也就没有认真的修葺过。
尤其是,甘陵国地处冀州腹地,和青州平原国接壤。
这种地方,需要很好的城防么?
于是当大批乌桓人浩浩荡荡南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王国的王城。
不但护城河干涸,还有一大段城墙正在修葺。
于是,乌桓人就留下一支大军,日夜进攻,以图攻陷甘陵国。
毕竟大汉的财富更多的还是在城中......城内士族家里藏着的金银、粮食,还有那些养在深闺、皮肤细腻的妻女,都是这些胡骑垂涎的宝贝。
现在满山遍野的都是乌桓人的营帐。
“周相,贼人又来攻城了!”
随着亲兵的喊叫,周崇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滞重起来。
那不是乌桓的骑兵,而是数以千计的甘陵百姓,被乌桓人用弯刀抵着后背,一步步朝着城墙挪来。
“何其毒也!”
周崇怒发冲冠。
百姓们大多赤着脚,破布衫遮不住青紫的肌肤,那是被打的。
此刻手里被塞了些断木、石块。
有的老人走得慢,身后的乌桓兵便扬起马鞭,狠狠抽在他们背上,凄厉的哭喊声顺着风飘上城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城楼上的王国兵们僵在原地,手里的长矛垂在身侧,没人敢举起弓箭。
人群里,有他们的爹娘,有他们的妻儿,有同村长大的兄弟,那是他们血脉相连的族人。
“张老三,你看!那是你阿母!”
一个年轻的士兵突然指着城下,声音发颤。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被推搡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正是那士兵的母亲。
年轻士兵瞬间红了眼,猛地就要抄起长矛冲下去,被身边的队率死死按住:“你疯了?下去就是死!还会把乌桓人引上来!”
“那是某阿母!是某阿母!”
士兵挣扎着,眼泪混着尘土往下掉,声音里满是绝望,“我不能看着她被胡狗杀了!”
这样的场景,在城墙上处处可见。
有个中年士兵看到自己的妻子抱着孩子,被乌桓兵推搡着往前走,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他当即跪倒在城垛边,对着城下哭喊:“别伤害她们!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
周崇闭了闭眼,不敢再看。
他知道,乌桓人这招比任何攻城手段都狠。
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用百姓的命,瓦解了王国兵最后的斗志。
数日前乌桓人分兵去平原国时,他还暗自庆幸压力减轻。
可如今才明白,剩下的乌桓人,玩出了更阴毒的花样。
“周相,城西的李队率刚才带着十几个弟兄,偷偷缒城下去了,说是要去救他家人。”
亲兵匆匆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还有……还有几个屯长私下聚在角楼里,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看你的眼神,都带着恨……”
周崇的身子晃了晃,扶住身边的女墙才站稳。
他太清楚那些眼神的含义了。
百姓是士兵的软肋,而他这个“相国”,则变成士兵们怨怼的对象。
甘陵城防残破,他没能请动援军;粮草短缺,他只能优先供应士兵,让百姓忍饥挨饿;如今乌桓人驱民攻城,他又下不了“射杀百姓”的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心如刀割,士气一点点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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