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接过帛画,指尖触到阿禾指甲留下的刻痕——那是她在危急时刻做的标记。他忽然想起邯郸城破那日,她抱着典籍冲进火海的模样,发间玉簪折射的光,像极了此刻烛火下的坚毅眼神。
“你留在咸阳更有用,”他将帛画塞进火盆,“替我盯着李斯的动向,尤其是《商君书》的修订版本。”
阿禾抓住他的手腕:“你的身世已经暴露,李斯不会放过你。再说……”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玄鸟玉佩,“我怕这一去,就再也无法证明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陈墨忽然轻笑,从案头取出两半虎符——一半是秦国的“铁鹰符”,一半是赵国的“胡服符”,这是吕不韦用五城换来的秘宝:“血不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虎符合二为一,“我们都想让天下人活得像个人样。”
更声敲过三更,陈墨登上马车时,看见吕不韦的相府仍亮如白昼。无数门客在挑灯编纂《吕氏春秋》,竹简翻动的声音,像极了长平战场上的风。相邦亲自送到府门,往他袖中塞了个金箔包裹的物件:“若遇险境,可亮此信物。”
马车驶出咸阳城时,东方既白。陈墨摸出金箔,里面是块刻着“吕”字的玉佩,与当年在长平战场见过的商人玉佩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吕不韦说过的“奇货可居”,原来真正的奇货,从来不是人,而是——文明的可能性。
邯郸城外的施工现场,李牧的士兵正在搬运柏木。陈墨的马车经过时,一个赵国工匠忽然跪地,呈上一块刻着“止杀”的石砖——那是用长平战场的尸骨灰烬混合泥土烧制的。
“陈司马,”李牧递过一碗邯郸酒,“秦人说你是细作,赵人说你是叛徒,你图什么?”
陈墨望着远处的双碑,碑身已被春风吹得泛出绿意:“图这息兵桥上,将来能走过秦赵的百姓,而不是士兵。”他摸出吕不韦给的玉佩,忽然愣住——玉佩背面刻着“灋”字,正是李斯主持修订的秦律符号。
李牧注意到他的异样,伸手接过玉佩:“这是……”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巨响。陈墨转头,看见太行陉方向腾起浓烟,那是李斯的黑衣人正在炸山——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要断了秦赵最后的文明纽带。
“保护桥梁基石!”李牧拔剑冲向烟尘,陈墨紧随其后,却感觉袖中硬物硌得生疼。他掏出吕不韦给的金箔,发现里面除了玉佩,还有一卷竹简——《吕氏春秋·察今》篇,篇首批注着:“变则通,通则久,此乃文明存续之道。”
爆炸声中,陈墨看见赵国工匠用身体护住桥梁基石,秦人监工则扑向起火的典籍。他忽然明白,吕不韦的“文明熔炉”早已开始运作——不是靠强权碾压,而是在血与火中,让敌对的双方学会共同守护某些东西。
暮色浸透长平战场时,陈墨站在未完成的息兵桥上,望着丹水两岸的秦赵士卒正在合力扑灭山火。有人递来半块粟饼,他抬头,看见一个秦国甲士冲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像极了长平战场上那个分他饼的少年。
“陈司马,”甲士指了指赵碑上的“息兵”二字,“这两个字,用赵文怎么写?”
陈墨接过他手中的炭笔,在桥栏上刻下赵国文字。旁边的赵国工匠看见,也用匕首刻下秦篆。两种文字并列在一起,在夕阳下竟显得格外和谐。
更深漏尽时,陈墨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写下《赵地记》:“秦赵士卒共灭山火,互赠干粮,相谈甚欢。有卒言:‘若早知道赵人吃粟饼蘸酱,秦人也吃,何必要杀?’”竹简末端,他画下秦赵士卒共饮丹水的场景,旁边注:“文明的种子,有时就藏在一块粟饼里。”
窗外,太行陉的浓烟渐渐散去,传来李牧的军令声:“修复栈道,明日继续筑桥!”陈墨摸出李斯伪造的“兴赵图”残片,就着油灯点燃,看它化作灰烬飘向双碑的方向。他知道,铁血的阴谋永远无法真正熄灭文明的火种,就像丹水永远会流向大海,而不是停留在血泊里。
这一夜,他梦见息兵桥终于建成,秦赵百姓背着典籍、牵着牛羊从桥上走过,桥下的丹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空中飞翔的玄鸟与朱雀——那是秦赵同源的图腾,也是文明共生的预兆。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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