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代郡秘辛
秦昭王四十九年冬十月,咸阳城飘起了第一场雪。
陈墨站在太史令署的屋檐下,看着雪花落在长平战殁者碑的拓片上,将“赵卒李氏”四字染成惨白。身后传来竹简翻动的声响,阿禾正在整理新送来的赵国典籍,发间的玄鸟玉簪偶尔碰到竹片,发出细碎的清响。
“陈墨,”她忽然开口,“代郡公主的墓室在三个月前被盗了。”
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陈墨转身,看见阿禾手中捧着的《代郡志》残卷,书页间夹着半片青铜镜——镜背铸着玄鸟与朱雀交颈的纹样,正是代郡王室的婚娶信物。
“这是……”
“盗墓者留下的。”阿禾将铜镜碎片放在案上,“镜铭上的‘蜚廉之后,秦赵同和’,与你胎记旁的朱砂痣位置吻合。”她的指尖划过他胸前的青色印记,“这不是普通的胎记,是代郡王室特有的‘玄鸟赐福’纹身,用朱砂混着秦人血点染而成。”
陈墨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博古架。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拼接成型:咸阳猎户收养他时襁褓中的玄鸟刺绣、吕不韦初见他时异样的眼神、还有长平战场上赵军老将看见胎记时的惊惶——原来一切并非巧合,而是精心策划的文明传承。
“吕不韦知道。”阿禾的声音里带着痛楚,“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找到了你,用‘天生异相’的说法将你养大,就是为了今日的‘秦赵同源’之说。”
窗外,一队甲士举着火把驰过,矛头挑着的正是李斯的铁血派门客。陈墨摸向腰间的秦国虎符,忽然想起吕不韦常说的“奇货可居”——原来他不是被选中的使者,而是被养在暗处的棋子,一枚足以动摇秦赵铁血对峙的文化棋子。
“他在哪?”陈墨扯下衣领,露出胎记边缘新发现的针孔——那是幼时被点染朱砂的痕迹,“我要当面问他!”
阿禾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邯郸城破时的火光:“丞相府已被李斯围了三日,他让我转告你:《吕氏春秋》已成,明日早朝将献书秦王。”她从衣襟里取出一卷密信,封泥上印着吕不韦的“吕”字私章,“还有这个,代郡公主的遗物。”
信笺上的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却仍可辨“秦赵同源,文明永续”八字。陈墨展开泛黄的帛画,看见代郡公主跨骑战马,胸前的青色胎记与自己一模一样,身旁依偎着的秦人将领——竟与吕不韦年轻时有七分相似。
“原来……”他的声音忽然哽咽,“我流着的不只是秦赵的血,还有……”
阿禾轻轻点头,将玉簪插入他发间:“吕不韦不是商人,是代郡最后的守护者。当年他在雁门关救下公主,用自己的商队将文明火种带入秦国,而你——”她的指尖抚过他的胎记,“就是火种的容器。”
更声敲过五更,章台宫的青铜门在雪夜里缓缓开启。陈墨跟着吕不韦走进殿中,看见李斯已跪在弹劾席上,七只木匣依次排开,里面是他暗中保护的六国典籍、长平战场的骸骨标本,还有代郡公主的氏谱。
“陛下,”李斯的声音像冰棱断裂,“陈墨乃代郡余孽,其编纂《赵风》卷、私藏六国典籍之举,实为动摇秦法根基!”
秦王咳嗽着指向木匣:“听说你连楚国的《九歌》都抄了副本?你想让秦人学楚人拜巫鬼吗?”
陈墨解开外袍,露出内衬的玄鸟纹短打——那是用代郡布料裁制的,衣角绣着《诗经·秦风》的首句。“陛下可知,”他取出楚地编钟的乐律简,“此乃周王室旧礼,楚人用之,秦人亦可用之。文明如同江河,截流只会决堤,疏导方能成势。”
吕不韦适时上前,展开《吕氏春秋》竹简:“陛下,此书兼收百家,非为崇赵,乃为一统人心。昔年商君变法,亦吸纳魏法精髓,此乃大秦强盛之道。”
秦王的目光扫过“秦赵同源”的批注,忽然抓起案头的玉珏掷向陈墨。珏身砸中他胸前胎记,裂开的缝隙里掉出一片甲骨——正是当年证明“秦赵共祖”的武丁卜辞。
“你早就知道!”李斯惊怒交加,“你竟然用王室秘辛作饵!”
“非秘辛,乃史实。”吕不韦拂袖露出腕间玉镯,那是代郡公主所赠,“陛下难道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大秦的一统,是上古正朔的回归?”
秦王盯着陈墨胸前的胎记,忽然想起自己幼年在邯郸为质的岁月。那时他见过赵国的童谣、吃过赵国的粟饼,甚至曾被一个代郡老妇唤作“玄鸟转世”——因为他眼角的泪痣,与代郡图腾上的神鸟眼睛一模一样。
“准《吕氏春秋》刊行,”秦王终于开口,“但《慎战》篇需删去‘降卒可抚’,加‘斩首盈野’的军功例。陈墨——”他指了指殿外的雪地,“即日起暂署蜀郡监御史,去都江堰盯着李冰,莫让他把治水变成治民。”
陈墨伏地叩首时,看见吕不韦向他轻轻眨眼。相邦袖中的算盘珠子轻响,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秦王的妥协,正是文明火种潜入蜀地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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