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铜钟刚敲过午时,廷尉府地牢的石壁上渗着冷汗般的水珠。陈墨坐在草席上,指尖摩挲着那枚从井壁抠下的秦砖——砖缝里还残留着他昨夜用指甲刻下的字。牢门突然作响,锁链拖动的刺耳声中,赵竭带着两名狱卒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黑色朝服。
陈太史,相邦有令,让您换上朝服,随燕国使者一同觐见。赵竭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陈墨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昨夜狱卒试图逼供时留下的痕迹。
陈墨缓缓起身,接过朝服时故意让袖口扫过赵竭的腰间。那里悬着一枚青铜鱼符,符面刻着的字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忽然笑了:相邦倒是体恤,知道今日有贵客来。
燕国派了使者来献督亢地图,还有叛将樊於期的首级。赵竭冷哼一声,相邦说,您是秦国立国以来最懂舆图的人,得让您在陛下面前好好查验查验。
陈墨的指尖在朝服的玉带钩上顿了顿。督亢是燕国最富庶的平原,樊於期则是嬴政恨之入骨的叛将——太子丹这步棋,走得比他预想的更急。他想起三日前陈砚通过聋子掌柜传来的密信,信中只有三个字:鱼藏剑。
***咸阳宫的章台殿内,青铜鼎里的兰芷香雾缭绕上升,将梁柱上雕刻的玄鸟纹熏得愈发幽深。嬴政穿着玄色衮龙袍,腰间的鹿卢剑穗垂在膝前,目光落在阶下那只盖着黑布的木匣上。吕不韦站在左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圭,眼角的余光总瞟向殿门方向。
陛下,燕国使者荆轲,副使秦舞阳,在殿外候旨。谒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嬴政微微颔首。殿门被推开的瞬间,他注意到荆轲捧着地图卷轴的手指异常稳定,而身后的秦舞阳虽然年轻,手背却青筋暴起。更让他心惊的是,荆轲的鞋履边缘沾着些许暗红——那是关中罕见的赭石黏土,只在燕国易水河畔才有。
外臣荆轲,奉燕太子丹之命,叩见大秦天子。荆轲的声音浑厚如钟,叩拜时腰间的佩剑发出轻响。按礼,外国使者觐见不得携带兵器,吕不韦却像是没听见,反而笑着打圆场:荆使者是太子丹的上宾,带剑亦无妨。
陈墨这时恰好走进殿内,他故意踩着荆轲叩拜的节奏上前,在嬴政案前跪下时,膝盖重重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这是他与嬴政约定的暗号——有急险之事。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三日前在廷尉府后巷,陈墨塞给他的那半块碎玉,玉上刻着的二字被朱砂填过。当时陈墨说:燕国若献图,必在卷轴轴内藏刃。
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嬴政的声音平稳如常,目光转向那只木匣,樊於期的首级,朕倒是要好好看看。
荆轲俯身去揭木匣的黑布,袖口滑落的瞬间,陈墨突然起身道:陛下,臣请先验地图。舆图之事,分毫之差便谬以千里,不如让外臣先展开查验,再请陛下御览。
吕不韦皱眉:陈太史刚从地牢出来,恐有失仪......
相邦此言差矣。陈墨打断他,手指点向荆轲手中的卷轴,督亢之地有大小河流三十七道,陂塘一百二十处,臣曾在稷下学宫见过副本,愿为陛下一一指认。
荆轲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展开卷轴,羊皮纸在金砖上发出簌簌声响,露出燕国的山川城郭。陈墨凑上前去,指尖沿着易水的流向滑动,突然在一处渡口停下:此处标注有误,督亢的白洋淀应在漯水之南,而非北岸。
就在荆轲的手指即将触到卷轴末端时,陈墨猛地按住他的手腕。那处的羊皮纸异常厚实,卷轴轴内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这地图有问题!陈墨大喝一声,顺势将荆轲往左侧一拽。几乎同时,一柄匕首从卷轴轴里弹出,寒光直刺嬴政面门——原来荆轲早就算好了角度,只需再展开三寸,便能借着前倾之势发难。
秦舞阳突然尖叫一声,手里的木匣落地,樊於期的首级滚了出来,双目圆睁盯着殿顶。荆轲被陈墨拽得身形不稳,反手就将匕首刺向陈墨心口。嬴政腰间的鹿卢剑出鞘,剑穗扫过青铜灯台,火星溅在荆轲的袖口上。
拿下!吕不韦厉声喝道,却见陈墨突然用朝服下摆缠住荆轲的手臂,同时对嬴政喊道:陛下看他靴底!
嬴政剑锋急转,挑向荆轲的鞋履。那层暗红黏土下,果然露出半截锋利的铁片——竟是打算在被擒时用靴底割喉自尽。吕不韦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终于明白,这场刺杀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嬴政来的,而是要让燕国使者死在秦廷,逼得秦国与燕国彻底决裂。
殿外的甲士蜂拥而入时,荆轲已被陈墨按在金砖上,匕首离嬴政的龙袍只差寸许。秦舞阳瘫在地上瑟瑟发抖,裤脚渗出的尿骚味混着兰芷香气,在殿内诡异地弥漫。
***暮色降临时,章台殿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新换的青铜灯盏里添了足量的膏油。嬴政将荆轲的供词竹简扔在案上,溅起的墨汁滴在太子丹遣轲刺秦的字样上,晕成一团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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