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水力扇车的转动声在茶田上空回荡。林晚秋往竹棚看,刀疤脸的妹妹正站在织布机前发呆,织了半的茶布掉在地上,狼纹和茶芽纹缠在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王巡检带着幕僚匆匆赶来,官帽歪在边,手里举着封北狄的信,火漆印已经裂开:“刀疤脸的信!他说……说草原的茶苗发芽了,让咱们派个懂行的去看看,还说给咱们送了十车羊绒,在路上呢!”
幕僚们的脸瞬间变得难看,像被茶水呛住的人。那个说要关北狄俘虏的幕僚往地上缩了缩,想躲在人群里,却被老茶婆用拐杖敲了下:“早跟你们说,茶苗不会骗人,你给它浇水,它就发芽,你咒它死,它也不结籽——人心不也样?”
信是用北狄文写的,旁边附了刀疤脸妹妹的翻译,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急切。“他说,有牧民偷偷把茶籽埋在草原深处,说要等长出茶苗,就把帐篷迁过去,离淮安越近越好。”女子念到最后突然哭出声,“他还说,后背的伤不碍事,就是想喝口灵泉水泡的金骏眉,想闻闻云雾山的风。”
北狄俘虏们突然欢呼起来,把手里的茶篓往天上抛,竹篾碰撞的声音像在敲锣。淮安兵卒们的脸渐渐缓和,络腮胡兵卒突然往溪边跑,弯腰从陶缸里舀了瓢灵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抹了把嘴说:“娘的,比行军壶的水甜!”
流言像退潮的水样慢慢散去,茶田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瘸腿老汉教北狄俘虏炒茶,说“七分火要带着三分情”;老铁匠给北狄小孩打了把小茶刀,刀身刻着齿轮纹,刀柄是个小小的茶芽;连王巡检都蹲在溪边,看北狄茶农兵和少年传令兵编茶篓,时不时还指点两句“这篾该绕个圈”。
傍晚收工时,林晚秋在茶田中央埋下块新的“云狄砖”,压在刀疤脸埋弯刀的地方。砖面上的狼纹和齿轮纹在夕阳里泛着金光,像枚正在愈合的伤疤。她往草原的方向看,暮色已经漫过山头,想来刀疤脸此刻正坐在帐篷里,用那只裂了缝的牛角茶勺,舀着草原的雪水,泡杯带着焦味的金骏眉——就像当年在淮安城的伤兵营里,他攥着那半块刻着“守”字的玉佩,在血与火里盼着个能好好喝茶的清晨。
陆承宇走过来时,手里拿着片北狄小叶茶的新叶,叶片上还沾着露水。“赵将军说,要在边境开个‘茶市’,让淮安的茶农和草原的牧民每月换次货。”他往林晚秋手里塞了片金骏眉的嫩芽,“他还说,这事儿得你来牵头,说你炒的茶,能让最犟的北狄人点头。”
两片茶叶在掌心轻轻碰撞,像在说些只有彼此能懂的话。林晚秋忽然想起爷爷实验室里的那句话:“信任这东西,就像茶苗的根,平时看不见,暴雨来时才知道有多结实。”此刻她脚下的土地里,金骏眉和北狄小叶茶的根早已缠在起,在流言的暴雨里,反而扎得更深。
夜风带着新茶的清香漫过来,吹得茶苗沙沙响。林晚秋往溪边看,陆灵儿正和北狄小孩起往陶缸里倒水,两人踮着脚往缸里扔茶籽,说要让灵泉水养出“会游泳的茶苗”。缸沿的牛角茶勺被放了回去,裂了缝的狼头正对着月亮,像在仰头喝那带着奶香的月光。
她知道,流言还会像秋霜样不期而至,落在茶田,也落在人心。但只要茶苗还在长,灵泉水还在流,那些握过刀的手就会继续摘茶芽,那些曾举过弓的臂就会继续编茶篓——就像这块埋在土里的“云狄砖”,狼纹和齿轮纹会慢慢融进泥里,长出新的希望,季又季,年复年。
水力扇车的转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竹管里的灵泉水顺着山势往下淌,在茶田的土壤里浸润开来,像在悄悄缝合那些被流言撕裂的缝隙。林晚秋往茶田深处看,那里的灯火还亮着,是北狄俘虏和淮安兵卒在起炒秋茶,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像幅温暖的画,画里没有刀光剑影,只有茶锅翻炒的声响,和偶尔响起的笑声,混着扇车的咔嗒声,像首唱不完的和解之歌。
北狄送来的羊绒抵达云雾山时,秋雾正浓得像化不开的茶汤。林晚秋站在茶田入口的老槐树下,看北狄商队的骆驼踏着晨露走来,驼铃在雾里荡出悠远的响,像从草原深处滚来的星辰。为首的牧民掀开毡帽,露出张被风沙刻满沟壑的脸,手里捧着个铜罐,罐口飘出的酥油香混着茶香,在雾里漫成片暖。
“刀疤脸头领说,这是草原第一锅用金骏眉炒的酥油茶。”牧民的淮安话带着浓重的卷舌音,铜罐递过来时,罐身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他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却非要盯着牧民炒茶,说火候差一分,就对不起云雾山的灵泉水。”
林晚秋揭开罐盖的瞬间,茶香裹着奶香漫出来,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的雾气里,露出北狄商队驼背上的羊绒——那些雪白的绒线被捆得整整齐齐,绳结处都系着片金骏眉的枯叶,像给云朵系上了茶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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