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光未亮,山村仍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寂静里。陈砺却已如同精准的刻漏,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硬板床上静静躺了片刻,耳廓微动,捕捉着工坊外围区域传来的细微声响——那是他安排的暗哨换岗时,刻意压低的交接口令。确认一切如常后,他才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蛰伏的猎豹。
如今,他不再是只需守护沈清徽一人安全的贴身护卫。他是清徽工坊的安保与物流总管,肩负着整个工坊区域、所有人员、物资以及运输线路的安危。这担子,比他过往在军中担任斥候队正时,更重,更杂。
穿戴整齐,依旧是那身利于行动的深色短打,腰间的柴刀换成了更锋利的制式腰刀,刀柄被摩挲得温润。他推开房门,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第一站,是工坊外围的巡逻哨点。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脚步轻盈地沿着既定路线巡查。在一个隐蔽的树丛后,他骤然停步。
“口令。”低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树丛后微微一动,一个略显紧张的青年声音回应:“白石……回令?”
“青山。”陈砺应道,身影从暗处走出,看着那个被他亲自挑选出来、负责后半夜值守的村中青年石头。“可有异常?”
石头见到是他,松了口气,连忙报告:“陈总管,一切正常,就是……就是刚才好像听到后山有野狗叫了几声,俺没敢离开岗位去查看。”
陈砺目光锐利地扫向后山方向,凝神听了片刻,点点头:“无妨,野狗而已。你做得对,值守期间,不得擅离。天快亮了,打起精神,交接后回去好好休息。”
“是!陈总管!”石头挺直了腰板,能被这位冷面总管肯定,让他与有荣焉。
陈砺继续巡查,对每个哨位都进行了类似的突检和询问。他发现有人精神懈怠,呵斥几句;发现有人隐蔽位置选择不佳,亲自示范纠正。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让这些新晋的护卫队员又怕又敬。
巡查完外围,天色已蒙蒙亮。他来到工坊大门内侧的空地上,这里,二十余名经过初步筛选的护卫队员已经列队站好,虽然队形还谈不上整齐,但个个努力挺直胸膛,眼神里带着对这份新工作和这位总管的敬畏。
陈砺站在队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他没有废话,直接开始布置今日任务:
“第一队,由张猛带领,负责白日工坊内部巡逻,重点区域:原料库、成品库、核心工坊、水力车间。两人一组,定线定时,交叉巡视,不得扎堆闲聊。”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瓮声瓮气应道:“得令!”
“第二队,王栓带领,负责围墙及大门值守,查验进出人员、车辆凭证。陌生面孔,一律登记,通报王主管或于我。”
一个精瘦机灵的年轻人高声回应:“明白!”
“第三队,随我进行辰时操练。内容包括:队列、基础拳脚、器械使用、应急信号识别。半个时辰。”
队伍中微微有些骚动,但无人敢出声反对。陈砺冷眼一扫,骚动立刻平息。
“解散,各就各位。”
队伍迅速散开,第三队的七八个人留了下来,在陈砺面前重新列队。陈砺亲自带队,从最基础的站姿、转向开始训练。他的要求极其严苛,动作稍有不到位,便会引来他毫不留情的纠正,有时甚至亲自上手调整姿势。
“下盘要稳!你们是护卫,不是风吹就倒的麦秆!”
“出拳要有力,对准木桩,把它当成欲要破坏工坊的贼人!”
“记住哨音信号!长一短,示警;连续短促,紧急集合;三长,危险解除……”
操练场上,很快响起了青年们嘿哈的呼喝声和沉闷的击打声。陈砺穿梭其间,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他深知,纪律与武力,是安全的基石。这些原本只是普通农户的青年,必须尽快完成向合格护卫的转变。
操练结束,队员们个个大汗淋漓,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对陈砺的敬畏又深了一层。陈砺让他们休息一刻钟,自己则转身去了物流车队所在的区域。
工坊的物流队规模也已扩大,拥有五辆驮马车,十余名车夫和搬运工。负责人是之前表现沉稳、熟悉周边道路的老车夫马老三。
此刻,马老三正带着人给车辆做出发前的检查,套牢牲口,清点今日需要运往州府锦绣阁的“玉容露”和“安神香”货箱。
见到陈砺过来,马老三连忙迎上来,脸上带着恭敬又有些无奈的笑容:“陈总管,您来了。货都清点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就是……就是这‘货运单’,您看……”他手里拿着一张粗糙的纸,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数字,是陈砺要求他们每次出车必须填写的“货运档案”雏形。
陈砺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上面用炭笔画了五个圈代表五辆车,旁边标注了“玉十箱”、“安五箱”之类的记号,还有几个只有马老三自己才懂的符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