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唐老憨的死,像一块大石头,把大平寨子最后那点勉强维持的平静,彻底砸没了。接下来的日子,寨子像一口烧干了水的大锅,底下是憋着火的炭,表面是死一样的寂静。家家户户门关得比哪天都紧,路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只有村支书那台破喇叭,每天有气无力地响几声,翻来覆去还是“不准出门”、“等通知”。
这种死寂,比闹哄哄的时候更吓人。我们知道,这不是没事了,是更大的事要来了之前的憋闷。寨子里姓唐的和姓邱的,因为藏人的事,仇结得更深了,现在不过是被人强压着,没打起来。奶奶邱桂英到处煽风点火,把寨子里死人的事,硬往我们头上扣,说我们是“灾星”,下半寨子不少姓唐的人,看我们阴沟崖的眼神,都带着恨意和恐惧。
我们仨躲在洞里,连大气都不敢喘。日子一天天过去,山洞里存下的盐快吃完了,酱油也见了底,连点味的调料都快没了。更麻烦的是,我身上来了月事。
要是妈在家,这事儿根本不算事儿。妈上次回来,偷偷教过我,说姑娘家来了这个,是长大啦,是好事,不用怕,也不用羞。妈还特意去镇上给我买了那种叫“卫生巾”的软乎乎的白片子,说用这个干净,对身体好,千万别信老法子用那些破布头,会得病。妈当时摸着我的头说:“平萍,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可现在,妈不在身边。山洞里只有些破布烂絮,根本没法用。身上一阵阵坠胀的疼,心里又慌又乱。我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下山去买卫生巾,还有盐和酱油。
可是,下山?现在寨子里这个样子,奶奶和她那帮人,恨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我下山不是自投罗网吗?
犹豫了两天,身上越来越不舒服,存米也快见底了。我咬咬牙,下了决心:必须去!趁着天刚蒙蒙亮,寨子里的人可能还没起床,我快去快回!
天还没亮透,我就起来了。找出一件妈留下的旧外套,虽然又大又破,但能遮住点身形。又找来一块洗得发白的布,学着大人戴口罩的样子,把口鼻严严实实地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头上扣了顶破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对着山洞里积下的一洼清水照了照,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这是谁了。
“姐,你真要下山啊?”小九看着我这一身打扮,紧张地问。
“嗯,”我点点头,心里也怦怦跳,“不去不行了。你们在洞里好好待着,锁好门,谁叫也别开。我尽快回来。”
小娴拉着我的衣角,眼泪汪汪:“姐,你小心点……我怕……”
我拍拍她的头,强装镇定:“别怕,姐打扮成这样,没人认得出来。”
安顿好他们,我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悄悄溜出山洞,沿着最偏僻、最难走的小路,往山下摸去。
一路上,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耳朵竖着,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着四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肉跳。幸好,寨子里静悄悄的,可能大家都被“非典”吓破了胆,还没人起床。
我猫着腰,一路小跑,直奔寨子另一头冉老师家开的小卖部。冉老师家是寨子里少有的明白人,冉婆婆人还算好,寨子现在也只有冉老师家一家小卖部,去他们家买东西,最安全。
快到小卖部门口时,我放慢脚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轻轻推开门,闪了进去。
小卖部里光线有点暗,冉婆婆正坐在柜台后面打扫。听到门响,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我这一身蒙面遮脸的打扮,更是吓得往后一缩,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你……你是谁?”冉婆婆声音都抖了。
就在这时,里屋门帘一掀,冉老师拿着张报纸走了出来。他第一眼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但那双温和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两圈,立刻认出了我。
“平萍?”冉老师的声音带着惊讶和担忧,“你怎么下山了?还……还打扮成这样?你奶奶他们要是看见……”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冉老师一眼就认出我了,他还担心我被奶奶看见。
“冉老师……我……我来买点东西。”我压低声音,嗓子有点哑。
“买啥?快说,买了赶紧回去!”冉老师催促道,眼神里满是关切。
我张了张嘴,买卫生巾这话,对着冉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脸一下子烧得厉害,幸亏有布蒙着。
冉婆婆这时也缓过神来了,走到柜台前,看着我:“平萍,你要买啥?”
我红着脸,伸手指了指货架最高那一排,上面摆着几个花花绿绿的袋子,印着“护舒宝”三个字。
冉婆婆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她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有同情,也有点无奈。她没多问,默默转身,踮起脚,拿了一包“护舒宝”下来,我又让她顺手拿了一袋盐,一瓶酱油,还有一小包火柴,一起放在柜台上。
“还要点别的不?”冉婆婆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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