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虎那柄沾血的鬼头大刀带着腥风劈下,沈砚秋甚至能看清刀锋上崩裂的细小缺口。他双手紧握那柄并不顺手的腰刀,臂膀的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准备硬接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
“休伤我主!”
一声暴喝如雷炸响!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侧里猛冲过来,合身撞入李黑虎怀中!是第二路乡勇的副统领,那个曾被沈砚秋从流民中提拔起来的沉默汉子!他手中短刃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李黑虎肋下,直至没柄!
“呃啊——!”李黑虎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吼,劈向沈砚秋的刀势骤然一偏,沉重的刀头“铿”地一声砍入沈砚秋脚边的土地,溅起的泥土扑打在他的袍摆上。
几乎是同时,周老憨那如同熊罴般的怒吼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李黑虎!你的死期到了!”
前山的主力乡勇,终于突破了匪徒最后的抵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后山这片燃烧的营地。
李黑虎身受重创,又被这前后夹击的声势所慑,心知大势已去。他狂吼一声,猛地挣开还嵌在肋下的短刃,将那副统领甩开数步,还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但周老憨已如铁塔般挡在沈砚秋身前,手中那柄厚背长刀带着无匹的悍勇,毫无花巧地直取李黑虎头颅!
“保护大人!”周老憨一边猛攻,一边厉声指挥着涌来的乡勇,“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
火光跳跃,映照着李黑虎因失血和狂怒而扭曲的脸。他勉强架住周老憨势大力沉的一刀,虎口迸裂,鬼头大刀几乎脱手。周围的乡勇见首领被周老憨缠住,发一声喊,刀枪并举,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
沈砚秋站在原地,缓缓松开了紧握腰刀的手,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他看着在周老憨及其麾下精锐围攻下,很快便左支右绌、血染衣袍的李黑虎。那悍匪头子每一声不甘的咆哮,每一次踉跄的格挡,都宣告着黑风岭匪患的终结。
“拿下!”周老酣看准一个空档,一刀背狠狠砸在李黑虎的腿弯处。
李黑虎惨嚎一声,单膝跪地,还想挣扎,几杆长枪已经精准地抵住了他的咽喉、心口和后腰,令他动弹不得。他抬起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周老憨身后,面色平静的沈砚秋,嘶声道:“狗官!若不是这火…若不是…”
“败了就是败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周老憨一脚踹在他肩头,将其彻底踹翻在地,几名乡勇一拥而上,用浸过水的牛皮绳将其捆得结结实实。
匪首被擒,如同抽掉了剩余匪徒的最后一丝脊梁。还在负隅顽抗的匪众见大势已去,发一声喊,纷纷丢下手中兵器,跪地乞降。零星几个想趁乱往山林深处逃窜的,也被外围的乡勇轻易拦截,摁倒在地。
喧嚣的战场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木料燃烧的噼啪声、伤者的呻吟声和乡勇们收缴兵器、捆缚俘虏的呵斥声。
沈砚秋这才走上前,目光扫过被捆成粽子的李黑虎,落在周老憨身上:“弟兄们伤亡如何?”
周老憨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沫子,抱拳道:“回大人,初步清点,咱们折了三个弟兄,伤了十几个,多是轻伤;匪徒死了二十来个,擒获八十余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多亏大人当机立断,提前放火,乱了他们的阵脚,不然正面强攻,伤亡绝不止于此。”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战后未褪的杀气,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和服膺。这番话,既是汇报,也是说给周围所有乡勇听的。
沈砚秋微微颔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沉重。三条人命。他走到那三名阵亡乡勇的遗体旁,他们被并排安置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覆盖着同伴脱下的外衣。沈砚秋蹲下身,轻轻将其中一具遗体脖颈上歪斜的号牌扶正。那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稚气。
“记下他们的名字,厚恤家眷。”沈砚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乡勇的耳中,“凡战死者,皆为我米脂英烈,其父母,县衙奉养;其子女,县学供养。”
周围原本因胜利而有些喧闹的乡勇们渐渐安静下来,看着沈砚秋的动作,听着他的话语,眼神中原本混杂的兴奋、疲惫与后怕,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坚实的东西。
周老憨深吸一口气,猛地抱拳单膝跪地,低头道:“大人!末将…末将之前不服将令,质疑大人战术,险些贻误战机,酿成大祸!请大人责罚!”
他这一跪,身后不少原本隶属于他那一路的乡勇,也纷纷跟着跪下。
沈砚秋伸手将他扶起:“周统领请起。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你能临机应变,率部猛攻,牵制匪首主力,已是首功。至于先前争执,亦是出于公心,何罪之有?”他目光扫过跪地的乡勇,“诸位都起来吧,此战之功,非我一人之谋,乃上下用命之功!”
乡勇们这才陆续起身,看向沈砚秋的目光愈发不同。这位年轻的县丞,不仅有着让他们信服的智计和胆魄,更有体恤士卒、赏罚分明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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