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翼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阿古拉的军队本就在震天雷的轰炸和壕沟的绞杀中伤亡惨重,士气濒临崩溃,全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在支撑。
此刻两支生力军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从他们最柔软的腹部插入,瞬间就将他们本已散乱的阵型彻底搅碎。
“撤!撤退!”阿古拉发出了他这辈子最不甘,也最无力的一声嘶吼。
残存的瓦剌骑兵如蒙大赦,纷纷调转马头,像一群被惊扰的野兽,仓皇地向北方逃窜。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之时,阿古拉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逃跑,反而勒住缰绳,对着身边仅剩的几十名最精锐的亲卫,用刀鞘指着战场上一片被炸得最惨烈的区域,下达了一道疯狂的命令。
“去!给我把汉人的那种铁疙瘩,还有那种带刺的铁丝,抢几个回来!不计代价!”
那几十名亲卫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调转马头,发出一声悲壮的狼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还在冒着青烟的死亡之地。
哈密卫的士兵显然也没料到敌人会来这么一出回马枪。
预备队正在追击溃兵,壕沟里的士兵也刚刚松懈下来,一时间竟被这股不要命的骑兵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几十名骑兵,是阿古拉部族里真正的精英。
他们无视了射来的零星箭矢和刺来的刺刀,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有人翻身下马,从一具被炸烂的尸体旁,捡起两枚还未爆炸的震天雷,揣进怀里。有人则用弯刀奋力劈砍,砍断了一根固定着铁丝网的木桩,连着上面缠绕的铁丝,一把扛在了肩上。
他们付出了近半伤亡的代价,但最终还是成功地将这些“战利品”带回到了阿古拉的面前。
阿古拉看着亲卫递过来的,那个沉甸甸、黑乎乎的铁疙瘩,又伸手摸了摸木桩上那闪着寒光的铁丝倒刺。
他的眼中,没有打了败仗的颓丧,反而闪烁着一种混杂着复仇火焰与求知渴望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我们走!”他低喝一声,不再停留,带着亲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城墙上,林望看着阿古拉远去的背影,眉头锁得更深了。
“大人,要不要派夜不收追上去?”张猛在一旁请示道,“这小子,是个祸害。”
“不用了。”林望摇了摇头,“追不上了。而且,让他带回去也好。”
“让他带回去?”张猛不解。
“一个会学习的敌人,总比一个只知道冲锋的蠢货要好。”林望的声音很冷,“他会去模仿,去研究。但他永远不知道,这东西的核心,不是铁壳和倒刺,而是里面的火药配方,和炼钢的技术。他学得越像,就越会发现自己和我们的差距。这种绝望,比杀了他,更有意思。”
话虽如此,林望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哈密卫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庆祝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他们将阵亡同袍的尸体抬回来,为受伤的战友包扎伤口,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林望却笑不出来。
他走下城楼,亲自巡视着战场。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满地都是残肢断臂和战马的尸体。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属于自己部下的亡者面孔,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强烈的资源紧缺的压力。
此战,歼敌超过两千,俘虏近百,自身伤亡三百余人,其中阵亡一百一十二人。
这个战损比,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大明九边。
可对林望来说,每一个士兵,都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和资源培养出来的宝贝。
死一个,就少一个。
抚恤金,新兵的训练,武器装备的补充,这背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宝贵的时间。
更让他心疼的,是弹药库的消耗。
近两千枚震天雷,几乎将他大半年的产量,在这一战中消耗殆尽。
没有了震天雷的火力压制,光靠刺刀和壕沟,下一次面对同样规模的敌人,伤亡至少要翻上一倍。
胜利,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承受代价的本钱。
这场看似辉煌的大胜,反而将他最大的短板——资源匮乏、家底太薄,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
就在林望为未来的生计发愁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严卯。
这位钦差大人此刻的形象有些狼狈,官服上沾着灰尘,还带着些许呕吐物的痕迹,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眼前这片尸山血海,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一手缔造了这场奇迹的年轻百户,所有的算计、猜忌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所有试探和权衡,是多么的可笑。
林望,哈密卫,这根本不是什么可供选择的盟友。
这是一条已经露出峥嵘龙角的过江猛龙。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还未腾飞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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