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卫的夜,第一次如此安静。
欢呼声没了,酒肉的香气被焦糊味取代。兵营里,喝醉的士兵们都醒了,默默地擦拭着兵器,眼神里是压抑的怒火和茫然。
工坊区被玄甲军团团围住,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浓烟还在一缕缕地往上冒,像死者不肯散去的冤魂。
大牢里,灯火通明。
十几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管事、工头,还有一个穿着绸缎的胖商人,像一串鹌鹑似的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张猛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柄出鞘的腰刀。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们。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一个时辰前,他带人冲进这些人的家里,把他们从热被窝里拖了出来。不管是谁,只要跟二号高炉沾边的,一个没跑。
林望的命令很简单,抓起来,审。
可怎么审?张猛不知道。他只会砍人,不会问话。
大牢的门被推开,林望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被揪着领子怒吼的人不是他。
他一进来,牢房里的温度好像又降了几分。
跪着的十几个人抖得更厉害了,有人甚至尿了裤子。
林望没看他们,径直走到张猛面前。
“问出什么了?”
张猛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他们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冤枉?”林望笑了,笑意很冷。“死了十三个,伤了二十个。他们都冤枉,难道是我冤枉了?”
他从张猛手里拿过那柄腰刀,走到那个胖商人面前。
刀尖,轻轻地抵在商人的喉咙上。
“你叫王四海,负责给工坊供应耐火土和焦炭。对吗?”
王四海的胖脸已经没了血色,汗水混着眼泪往下淌。“是……是,大人……小人……”
“我问,你答。”林望的声音很平稳。
“二号高炉用的耐火土,是不是你供的?”
“是……”
“耐火土里,是不是掺了普通的黄土?”
王四海浑身一颤,像被针扎了一下,矢口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小人不敢啊!”
林望点了点头,收回了刀。
他转身,对张猛说:“把他的一只手,剁下来。”
“啊?”张猛愣住了。
“什么?!”王四海惊恐地尖叫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听不懂我的话?”林望的眼神扫向张猛。
张猛打了个激灵,他从林望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决断。
他咬了咬牙,提起刀,走到王四海面前。
王四海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后缩,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我说!我说!是……是掺了!我掺了三成黄土!”
林望做了个手势,张猛停下了。
“为什么要掺?”
“耐火土……太贵了。”王四海哭着说,“从山西运过来,成本太高。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就……就想多赚一点……”
“多赚一点?”林望重复了一遍,“为了你多赚的那点银子,死了十三个人。”
他转向跪在王四海旁边的一个百户。
“赵百户,工坊的采买是你负责验收的,对吗?”
那个姓赵的百户,脸色惨白。“是……指挥使大人。”
“王四海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我没拿!”赵百户梗着脖子喊冤。
林望没再问。
他对张猛说:“去他家,仔细搜。床底下,墙缝里,米缸里,都给我翻一遍。”
张猛立刻带人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张猛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足足十锭。
赵百户看到匣子,整个人都瘫了。
“还有这个。”张猛又拿出几张地契和房契。“都是最近两个月刚买的。”
林望看都没看那些东西。
他走到赵百户面前,蹲下身子。
“我给过你机会。”
“我跟你说过,跟着我,亏待不了你们。功劳,我给。银子,我也给。”
“可你偏偏要自己伸手拿不该拿的钱。”
赵百户嚎啕大哭,不停地磕头。“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林望站起身,摇了摇头。
“太晚了。”
他转过身,对着牢里所有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天亮之后,在工坊区的空地上,公开行刑。”
“王四海,赵百户,斩立决。”
“所有涉事的管事、工头,杖毙。”
“尸体,挂在哈密卫城头,示众三天。”
牢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王四海和赵百户绝望的哀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哈密卫所有的工匠、士兵,都被召集到了工坊区的空地上。
爆炸的废墟还没有清理,焦黑的土地上,搭起了一个高台。
王四海和赵百户像死狗一样被拖上高台,其余的人跪在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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