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女声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雪,“主子说,三日后肃顺问斩,血能冲邪。”
康罗伊这才转过身。
月光漏过老槐枝桠,在周秀云脸上割出明暗的棱。
她素白的宫装下摆沾着墙灰,发间那支翡翠簪歪向右边——显然是翻墙时扯的。
更显眼的是她攥着帕子的手,指节泛青,帕角渗出暗红,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血书。”她将帕子递来,指尖抖得厉害,“主子说,您看了便知。”
康罗伊接过帕子。
经血的腥气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纸面洇着深浅不一的红,只四个字:“神座犹热。”他摩挲着那团凝结的血痂,眼前浮出慈禧半靠在颐和园病榻上的模样——她总爱把自己裹在明黄绣龙的衾被里,可此刻龙鳞该是褪了色的,像条被抽了筋的老蛇。
“她烧龙泪时,灵能波动震碎了储秀宫的琉璃瓦。”康罗伊开口时,周秀云的睫毛猛地颤了颤,“现在神座余温未散,她怕凉。”
“主子说……”周秀云喉间发出细不可闻的抽噎,“她说您若真想毁她,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康罗伊从袖中取出一只翡翠玉镯。
月光下能看见镯身内侧嵌着枚细若米粒的差分机芯片,“明日你回宫,把这个给她贴身戴着。”他将玉镯按在周秀云掌心,“不是帮她恢复,是让她记住——谁给了她神座,谁就能收回。”
周秀云的指甲掐进掌心:“可主子说,您要的是汉人天下……”
“杀一个女人容易,杀一个象征难。”康罗伊望向院外被夜雾浸得发白的屋檐,“我要她活着,成为旧时代的活祭。”
周秀云突然跪了下去。
宫装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大人若信得过秀云……”
“起来。”康罗伊伸手虚扶,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按——那是差分机芯片激活的暗号,“你该怕的不是我,是她房里那盏长明灯。”
当周秀云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时,货栈码头传来船桨划水的轻响。
康罗伊裹紧斗篷穿过前院,正撞见萧烂鼻蹲在缆绳堆里,把一本《圣经》往破棉袄里塞。
“少东家!”萧烂鼻慌忙起身,《圣经》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内页挖空处塞着的油布包,“我……我这就去捆货!”
康罗伊弯腰捡起《圣经》。
封皮磨得发亮,显然被翻了无数次:“伦敦传教会的杂役?”
“您教我的!”萧烂鼻挠头,破棉袄袖口的棉絮又钻出几缕,“要是遇上巡河营盘查,我就说给传教士挑行李的——他们最烦洋教,问两句就放了!”
康罗伊拍开他肩上的缆绳灰:“船舱夹层的二十桶火油,五百枚雷汞引信,都记清了?”
“记清了!”萧烂鼻突然压低声音,“那啥……雷汞是炸炮的引子吧?您说要给长毛送灯油,可我闻着那味……”
“你只需要知道,”康罗伊将《圣经》塞回他怀里,“这些东西能让徽州的城墙,替汉人孩子多挡三发清军的炮弹。”
萧烂鼻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胡茬上沾着的河风里的潮气:“少东家,我萧烂鼻这辈子没给谁铺过路,就给您铺回试试!”
三艘改装渔船的帆影滑入运河时,康罗伊已站在景山万春亭的残雪里。
远处紫禁城的宫灯像几点将熄的星子,颐和园方向却有幽蓝的电光忽明忽暗——那是他埋下的差分机监视装置在运转。
“叮。”
微型差分机在掌心展开投影,数据流如银蛇窜动。
北美来的电报残缺不全,但“阿尔伯特亲王病危”几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更下方的“康罗伊家族涉嫌……流放令签发……”像根冰锥扎进后颈。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玻璃药瓶。
金黄色液体中悬浮着细碎的金属微粒,那是用龙泪残渣、差分机废片和阿尔伯特亲王送的埃及神油配成的——能暂时屏蔽灵能追踪,也能……
“他们要流放我?”康罗伊对着风笑了,笑声撞在亭柱上碎成几瓣,“好啊——那就让镀金的椅子,先在大洋彼岸,铸出一座行宫。”
晨钟未响,他却听见了铁轨撞击的清响。
那声音从万里外的冰原传来,混着煤烟与蒸汽,像根无形的线,正将北京的夜与伦敦的雾,慢慢缝在一起。
泰晤士河的雾总比北京来得早。
康罗伊站在伦敦码头的栈桥上时,晨雾正漫过他的靴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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