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格雷夫斯叫住他,从怀表里取出枚铜制渡鸦胸针,“如果有人问起消息来源……”
顾问们交换了个眼色,纷纷点头。
当他们的礼帽消失在茶室门口时,格雷夫斯摸出钢笔在备忘录背面写了行小字:“恐慌开始流通。”然后将纸页投进壁炉,火星舔过“康罗伊”三个字时,他忽然想起康罗伊今早说的话:“我们不是在抢黄金,是在抢时间——抢在旧世界发现纸比黄金更重之前,把新规则钉进他们的账本。”
暮色漫进康罗伊书房时,爱丽丝的差分机发出轻柔的嗡鸣。
她站在黄铜与齿轮构成的巨物前,指尖悬在输入杆上方,回头对刚进门的康罗伊说:“格雷夫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利物浦,詹尼的凭证预约量比预期多了三成。”她指了指差分机的显示窗,绿色的数字正像溪流般跳动,“但有个异常值……”
康罗伊解下领结,目光落在显示窗右下角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点上。
爱丽丝的手指轻轻按在输入杆上:“需要启动第二套模型吗?”
“等詹尼的电报。”康罗伊走到窗前,望着逐渐暗去的泰晤士河,那里的运金船队已经靠岸,工人们正用吊车将金锭吊上货车——但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当爱丽丝的差分机发出第一声蜂鸣时,他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向八点零七分——距离明天的伦敦证券交易所开盘,还有十小时又五十三分钟。
“准备好墨水。”他对爱丽丝说,“我们要写新的账本了。”差分机房的黄铜齿轮突然发出一声尖细的咬合音,爱丽丝的手指在输入杆上停住了。
她盯着显示窗里跳动的绿色数字,喉结轻轻动了动——模型第七次迭代的结果正在推翻前六次的推演,南意大利债券的贬值曲线就像被利斧劈开的木材,笔直向下坠落。
“3.1个百分点。”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钢笔在记录本上戳出一个墨点。
蒸汽冷凝器在头顶发出有规律的嗡嗡声,夹杂着差分机内部杠杆的咔嗒声,很像心跳声。
康罗伊说过,要让恐慌成为会传染的热病,而此刻她正握着温度计——当市场相信英格兰银行要收紧银根时,这热度会先灼伤谁呢?
她抽出压在差分机底座下的密码本,指尖快速扫过“罗斯柴尔德”对应的代码页。
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南意大利铁路债券,那是他们在亚平宁半岛埋下五年的雷。
此刻模型显示的3.1%跌幅,刚好能让老迈耶·罗斯柴尔德的晨茶在胃里结成冰。
“记者渠道确认了吗?”她突然转身,声音惊醒了趴在桌角打盹的报童。
男孩揉着眼睛举起电报单:“《经济学人》驻伦敦的布朗先生说,只要电文不署名,他可以在凌晨版留个边角位置。”爱丽丝扯下袖口的蕾丝蝴蝶结,蘸着墨水在电文末尾画了一只振翅的渡鸦——这是康罗伊的暗记,也是给华尔街那些嗅觉灵敏的人撒的诱饵。
纽约百老汇的煤气灯在窗外投下昏黄的光晕,查尔斯·霍华德的钢笔尖戳破了第三张信纸。
库克的加密指令还摊在桌上,羊皮纸上的火漆印泛着暗红色,像一块凝固的血。
他的左手压着康罗伊投资计划的真实抄本,纸页边缘被指甲抠出了毛边;右手边是爱丽丝伪造的行程表,“出售加拿大太平洋铁路股份”的字迹还带着湿墨的光泽。
“他们要的是佐证。”他对着天花板低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
三个月前在证券交易所后巷,菲茨杰拉德用左轮枪管抵住他肋骨时,他还在盘算能拿到多少赎金;可上周三康罗伊递给他那杯加了朗姆酒的热可可,说“我们需要知道华尔街在怕什么”时,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总给别人当棋子”。
笔尖重重地戳进虚假行程表的“出售”二字,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朵畸形的花。
他扯过碎纸机,真实计划的纸页在齿轮间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当最后一片写着“增持伊利诺伊中央铁路”的纸屑落进铜桶,他掏出怀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伦敦证券交易所清算员换班的空当。
“我不是叛徒。”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说,把伪造的电文塞进信筒时,指节在黄铜表面留下月牙形的白印,“我只是……”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咽下后半句,“选了该选的人。”
康罗伊书房的电报机在十一点零三分准时发出轻响。
他正用银匙搅拌着变凉的红茶,匙柄与瓷杯相碰的清脆声响被电报机的滴答声打断。
纸带缓缓吐出,前半段的字母支离破碎:“齿轮……7……启动……等待信号……”,后半截突然卷曲起来,在加热元件上腾起细小的火苗,焦黑的纸灰里只剩下两个字母“WH”。
他没有动,只是盯着那堆灰烬,指节在账簿封皮上缓慢地敲出节奏。
詹尼今早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你总说要推倒多米诺骨牌,可第一块砖得先立稳。”此刻他望着窗外,泰晤士河的夜雾弥漫过码头,蒸汽起重机的剪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等待出巢的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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