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终端的红光在胡桃木书桌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康罗伊的指节抵着下颔,三份密报在膝头叠成整齐的三角。
西蒙的货运专列、保险公司的退保函、财政部的加密指令,每一行字都像被烙铁烙进视网膜——这是对手撕去伪装的信号弹。
窗外的梧桐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他却听见更清晰的声音:资本齿轮咬合的闷响,政治绞索收紧的嘶鸣。
“要喝杯热可可吗?”詹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煮好的甜香。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肩头,温度透过衬衫渗进皮肤。
康罗伊转头时,看见她发间别着那枚银质胸针——是去年结婚周年他送的,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他们终于不再装了。”他合上报夹,将最后一份财政部密报推到她面前。
詹尼俯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像一片飘落的羽毛。
她快速扫过密报内容,指尖在“紧急审查”四个字上顿了顿,随即抽走他手中的雪茄:“你昨晚抽了半盒,喉咙又要痛。”
康罗伊望着她转身去倒茶的背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筹备银行时,她蹲在仓库里核对两万张存款凭条的模样。
那时她的裙摆沾着油墨,却笑着说:“要让每个工人都能看清自己的名字印在存折上。”现在她的裙角依然整洁,可眼底的坚定比任何时候都深。
“梅隆先生在外面等了四十分钟。”秘书的叩门声打断思绪。
康罗伊整理袖扣,听见詹尼在他耳边低语:“我去看看审计室的准备。”她离开时带起一阵风,将书桌上的密报吹得轻颤,仿佛某种未竟的宣言。
梅隆的牛皮靴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带着明显的急躁。
他推开门时,晨雾顺着门缝钻进来,沾湿了他考究的领结。“康罗伊,你知道预缴战税等于给华盛顿递刀子吗?”银行家的手指重重敲在康罗伊的红木办公桌上,“他们可以说你用爱国表演掩盖垄断,用这笔钱做筹码——”
“所以我带来了这个。”康罗伊抽出一份烫金封皮的文件,推过胡桃木的“楚河汉界”。
梅隆的眉峰挑了挑,翻开第一页便顿住:《1863年战争收入法案》第十四条的加粗条款,国会预算委员会前主席的公证钢印,还有三页密密麻麻的判例索引。
“我不是捐钱,是依法履约。”康罗伊的指尖划过“战争收入”四个字,“财政部规定企业需预缴下年度预估税款的60%,我只是比别人早了三个月——而且附上了所有计算明细。”他忽然笑了,“您以为那些记者为什么总拍到我在国会图书馆查法律?”
梅隆的手指在文件上慢慢蜷起,指节发白。
他抬头时,眼里的疑虑像被风吹散的雾:“你不是在建银行,是在筑法理高墙。”
“墙要够高,才能挡住砸过来的石头。”康罗伊将文件收回保险柜,转动密码锁的咔嗒声清脆如钟摆。
这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斯坦利的助理举着皮质公文包冲进来:“检察官要求立即审计‘南街面粉计划’。”
审计室的橡木百叶窗半开着,阳光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投下金斑。
斯坦利的黑呢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熨得笔挺的条纹衬衫。
他的助理正在调试差分机,金属齿轮的嗡鸣里,康罗伊看见斯坦利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工人面包配给登记册》——那是用蓝墨水写满的三大本,每页都有工会代表的签名。
“原始凭证。”康罗伊推过一摞牛皮纸袋,“从面粉厂的出货单,到码头工人的搬运记录,再到面包房的签收联,全部按时间线归档。”他顿了顿,“需要我调阅差分机里的电子备份吗?”
斯坦利没有回答,只是翻开最上面的袋子。
第一页是码头工人约翰·奥布莱恩的身份编码,第二页是他签收20磅面粉的签名,第三页是面包房老板娘玛丽·卡特的收据。
当差分机开始打印时,他的眉头渐渐松开——十万零三百二十七行记录像溪流般涌出,每一行都带着工会的钢印。
“你为何不通过慈善机构?”斯坦利突然抬头,钢笔尖在记录本上戳出个小坑,“那样能避税,还不用暴露这么多个人信息。”
康罗伊望着窗外排到街角的储户队伍,有个穿工装的小伙子正把女儿举过肩头,让她看银行门口的铜制招牌。“因为这不是慈善。”他说,“我要让每个领面包的人知道——这是他们应得的,不是施舍。”
斯坦利的钢笔停在半空。
他望着那些在晨雾里排队的身影,突然笑了:“如果你真有野心,恐怕不只是做个银行家。”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入康罗伊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他正要回答,秘书捧着电报冲进来:“霍华德先生从纽约发来急件!”
康罗伊接过电报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褶皱——那是霍华德惯常的焦虑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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