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罗伊书房的煤油灯光,将那摊开的《联邦银行法案》手抄本镀上一层琥珀色。
他的指尖,如同精准的游标卡尺,停在其中一行字上:“国民银行之设立,须经州议会三读通过。”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雪茄的混合气味,冷静得近乎凝固。
桌角,托马斯·梅隆签署的授信文件静静躺着,那五百万美元的数字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拥有撕裂市场的力量,却被一道无形的法律栅栏困住。
没有州议会的背书,鲍厄里储蓄银行就永远只是鲍厄里,而不是他蓝图中的“国民银行”。
他抽出宾夕法尼亚州参议院的名单,目光像猎鹰一样精准地锁定了安东尼·卡梅伦的名字。
此人并非议长或委员会主席,却比他们更关键。
他是西蒙·卡梅伦二世在财政委员会的“执笔人”,一个影子权力者。
所有涉及资金流向的议案,最终的措辞都出自他的手笔,每一个逗号都可能藏着一个陷阱或一扇后门。
康罗伊合上文件,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厚重的窗帘吸走:“钱能买来机器,却买不来选票。”
窗外,差分机塔楼顶端的红色指示灯,正以固定的频率扫过沉睡的金融区。
那道红光冰冷而无情,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丈量这座由旧资本和老牌家族构筑的堡垒,而康罗伊,就是那个站在城墙外的攻城者。
战争的第一枪,却是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响。
罗莎琳德·康罗伊没有踏足哈里斯堡的议会大厅,她选择的战场是费城最负盛名的慈善舞会——“五月玫瑰夜”。
这里是权贵们的社交狩猎场,一句耳语的杀伤力胜过一份报纸的头条。
当她以英国资深贵族孀妇的身份步入会场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她身着一袭深蓝色丝绒礼服,裙摆在水晶灯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胸前佩戴的康罗伊家族祖传蓝宝石胸针,犹如一块凝固的深海。
她没有径直走向那些手握重权的议员,而是优雅地坐在了几位立场摇摆的议员夫人中间。
她们的话题从最新的巴黎时尚,聊到东区互助所最近的一件趣闻。
罗莎琳德端着香槟,看似不经意地提起:“那里的华裔婴儿潮真是个甜蜜的烦恼,最近有两个孩子需要取英文名,一个叫了‘乔治’,另一个叫‘詹尼’。真难想象,几个月前,他们父亲那双只会修屋顶的手,如今已经能熟练地签下自己的租房合同了。”
一位议员夫人眉毛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我丈夫常说,你们黎明财团是在煽动阶级混乱。”
罗莎琳德闻言,非但没有辩解,反而绽开一个温和而富有穿透力的微笑:“夫人,我听说您家的厨房炉灶上周出了问题。我猜,那个叫阿林的华人师傅是不是把它修好了?混乱,还是重建,或许只取决于您是否愿意打开门,亲眼看一看。”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无声却深远。
次日清晨,三名议员的秘书几乎同时致电黎明财团办公室,语气恭敬地询问,能否提供一份关于“国民银行提案”的详细资料。
康罗伊需要一个在议会内部的盟友,一个能将这些悄然转变的民意,转化为实际政治力量的喉舌。
他的目光落在了理查德·摩尔身上。
摩尔,哈里斯堡一个默默无闻的教育改革派议员,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橡木,坚硬却不显眼。
他唯一的“战绩”,是在一次市政听证会上,公开质疑卡梅伦家族通过控制学区拨款来谋取私利,结果是被迅速边缘化。
康罗伊亲自登门拜访。
在摩尔那间堆满书籍的橡木书房里,他没有谈论理想或政治抱负,而是递上了一份冰冷的数据报告。
报告显示,过去五年,由卡梅伦家族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十一家地方银行,平均贷款利率高出联邦标准一点八个百分点,而同期,这些地区的中小商户破产率,同步上升了百分之三十七。
每一页纸,都是一个流血的伤口。
“你不是没有敌人,”康罗伊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器。”
摩尔的指尖在那些数据上颤抖。
他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模糊的愤怒,被精确地量化成了具体的罪证。
他同意了,作为康罗伊一方的提案联署人。
他在州议会的首次发言,便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
“我们不是反对资本!”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响,带着压抑已久的激情,“我们是反对垄断披着自由市场的外衣,对我们的同胞进行无情的吸血!”
掌声寥寥无几,旧势力的议员们投来或轻蔑或警惕的目光。
但角落里,一名被黎明财团提前安排好的摄像师,按下了快门。
这张照片,定格了摩尔眼中燃烧的火焰,将在两周后,出现在一份名为《他们的双手》的深度系列报道的结尾页上,成为点燃舆论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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