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戳穿羊皮纸的声音在书房里格外清晰。
当梅隆签下最后一个字母时,窗外的阳光刚好爬上他的肩。
康罗伊注意到对方无名指内侧的老茧——那是长期握账本留下的痕迹,和自己左手小指的墨渍形成奇妙的对称。
“现在咱们不只是银行家。”梅隆举起酒杯,冰块在波本威士忌里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是立法者。”
深夜十点,康罗伊站在书房落地窗前。
曼哈顿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其中一点幽蓝格外刺眼——那是战争部驻纽约办事处的窗户。
他看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楼下路灯下,仰头时礼帽边缘露出半张侧脸:高挺的鼻梁,左眉骨有道三厘米长的疤痕。
“塞缪尔·格林。”秘书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战争部助理秘书,行政协调官。半小时前从华盛顿飞抵,入住沃尔多夫酒店。”
康罗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窗玻璃。
路灯下的男人突然抬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两人隔着三十米的距离对视两秒,灰风衣男人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转身消失在巷子里。
“让詹尼查查他的行程。”康罗伊转身走向书桌,差分机的齿轮在暗夜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另外……”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镇纸下的星图上,纸页背面詹尼的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淡蓝,“给伦敦发报,就说‘猎鹰已开始盘旋’。”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康罗伊听见楼下街道传来报童最后的吆喝,声音被风撕碎前,他隐约听见“特别经济监察组”几个字。
无需修改
秘书的指节第三次叩响门扉时,康罗伊的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镇纸边缘。
他望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镜片后的瞳孔仍残留着方才回忆里那声嗡鸣的震颤,像被石子惊起的深潭。
“进来。”他的声音比半小时前更沉了些,带着某种刻意压下的锐度。
穿深灰制服的秘书跨进门,这次捧的不是咖啡,而是一方雕着鸢尾花的铜匣。
匣盖内侧贴着霍普金斯的亲笔便签,字迹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格林的人在鲍厄里外围装了窃听器,三小时前撤了。他们的分析师说……那些加密通话像在念咒。”康罗伊捏着便签的手指微微收紧,纸页边缘在掌心压出浅白的折痕。
他记得霍普金斯上个月在波士顿码头说的话:“我老了,不想死在阴谋里。”此刻这行字倒像是句暗号——老家伙果然把格林的动向嚼碎了喂过来。
“霍普金斯的回电呢?”他问。
秘书从铜匣底层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电报纸,最末一行用红笔圈着:“他们开始害怕你了。”康罗伊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害怕”二字,像是在称量这个词的重量。
“告诉霍普金斯,”他将电报纸折成极小的方块,“恐惧是最好的护盾。”秘书点头时,他瞥见对方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这是詹尼训练出的“情报吞咽反应”,说明还有未说尽的信息。
“格林今晚飞华盛顿。”秘书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轻,“他的专机上有两名穿便衣的军人,肩章是退役情报官的样式。”
康罗伊的目光掠过书桌上摊开的行程表——明早十点,他将乘火车前往华盛顿与财政部长共进晚餐。
“把詹尼的日程往前调两小时,”他将铜匣推回秘书怀中,“让她查清楚那两个情报官的服役记录。”秘书退下时,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像一声叹息。
华盛顿的晚风裹着茉莉香钻进车窗时,康罗伊正整理袖扣。
财政部官邸的水晶吊灯在车玻璃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他望着自己映在车窗上的侧影,想起半小时前在联合车站买的报纸——头版标题是《泰勒帝国崩塌,华尔街谁主沉浮?
》。
很好,他想,人们总爱盯着倒下的巨人,却看不见替他们递绞索的手。
餐厅里的银烛台燃着八支白蜡,财政部长的勋章在烛光里泛着冷光。
“胜利债券II?”部长的刀叉停在半空中,“五亿?这比战争期间的发行量还多两成。”康罗伊啜了口雪利酒,酒液在舌尖泛起苦杏仁的回甘——和他此刻的心情倒有些像。
“战后重建需要的不是黄金,是信心。”他将餐巾叠成整齐的三角形,“由鲍厄里独家承销,能保证债券在七十二小时内覆盖全国三千个乡镇。”
“那国家信用管理局呢?”部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布,“这听起来像要把全美国的钱包都攥在你手里。”
康罗伊放下酒杯,杯底与银盘相碰发出清响。
“您看过匹兹堡的矿难报告吗?”他问,“去年冬天,三百个家庭因为还不起小额贷款被赶出棚屋,其中十七人冻死在街头。”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下次危机不会从华尔街开始,会从这些冻僵的手指缝里渗出来。信用体系不是垄断,是给底层装道闸门。”
部长的目光掠过他胸前的领针——那是枚用差分机齿轮改制的胸针,银质齿痕在烛光里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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