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老街的青石板染成深灰时,陈清清才摘下沾着些许面粉的蓝布围裙,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柜台角落。柜台上还留着下午卖剩的半块山楂糕,琥珀色的糕体裹着细碎的糖霜,风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秋夜的凉,却也卷着山楂的甜香,在不大的铺子里绕了个圈。
“先把灯点上吧,免得伤眼睛。” 路修源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他正弯腰收拾白天堆在案上的货箱,帆布材质的箱子被他轻手轻脚摞在一起,怕碰着旁边装肥皂的纸盒子 —— 那是上周刚进的蜂花皂,陈清清说这皂耐用,泡沫细,街坊邻里都爱买。
陈清清应了声,从抽屉里摸出煤油灯。玻璃灯罩擦得透亮,她捏着火柴梗划了一下,“嗤” 的一声,橘红色的火苗窜起来,慢慢舔舐着灯芯。灯光晕开时,整个铺子都软了下来:墙上挂着的价目牌是路修源写的,毛笔字端正有力;柜台后的货架上,玻璃瓶里装着陈皮、甘草,标签是陈清清用红墨水写的,边角还画了小小的山楂图案;就连墙角的算盘,都是两人刚盘下这铺子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红木框子磨得发亮,算珠圆润光滑。
路修源把最后一个货箱放好,转身时手里多了一摞票据,纸页边缘有些卷角,还沾着点点油渍 —— 那是上午给隔壁面馆送肥皂时,掌柜的不小心溅上的。他走到柜台边,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把票据在柜面上理了理,又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油渍处,才开始按日期分类。
“今天的票据都在这儿了?” 陈清清已经把算盘摆好,手指搭在算珠上,指尖还带着白天揉面的温度。她低头看了眼路修源手里的票据,又扫了眼柜台下的铁盒 —— 那里面装着今天的零钱,硬币碰撞时会发出清脆的响。
“都在,上午三张,下午五张,还有张是张婶买山楂糕赊的,我记在小本上了。” 路修源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封面是用牛皮纸糊的,边角都磨破了。他翻开本子,指着其中一行字给陈清清看:“张婶说她孙子下周过生日,到时候一起结,我想着都是老街坊,就应了。”
陈清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张婶家的情况她知道,男人走得早,独自带孙子,日子过得紧巴。之前张婶来买肥皂,她还特意多给了半块,说试用装不用钱。她指尖拨动算珠,“噼啪” 声在安静的铺子里响起,像极了春日里的雨打芭蕉,脆生生的。
先算的是肥皂的账。上周进了五十块蜂花皂,一块卖两毛五,今天卖了七块,还剩二十三块。陈清清算完,抬头对路修源说:“卖得还挺快,比上次进的普通肥皂好卖多了。”
“可不是嘛,李嫂昨天来买,还说这皂洗衣服不伤手,她儿媳妇怀了孕,就爱用这个。” 路修源想起昨天李嫂来买皂时的样子,笑得眉眼都弯了,“她说下次要多买几块,给她娘家也带点。”
陈清清听了,嘴角也扬了起来。她当时选蜂花皂,就是觉得这皂比普通肥皂细腻,街坊里好多人家有孩子、有孕妇,用着也放心。她又拨动算珠,开始算山楂糕的账。
山楂糕是她亲手做的。每天天不亮就去市场挑新鲜的山楂,回来洗干净,去核去蒂,放在大铁锅里熬。熬的时候要不停搅拌,不然会糊底,熬到山楂成泥,再加入白糖和麦芽糖,继续搅,直到膏体浓稠,能挂在勺子上不掉。最后倒进木模里,冷却后切成小块,裹上糖霜,装在纸袋子里,一块卖一毛二。
“今天卖了三十二块山楂糕,比昨天多了五块。” 陈清清的声音里带着惊喜,手指停在算珠上,眼睛亮了起来,像落了星星。她抬头看向路修源,眼里满是雀跃:“你说是不是因为昨天加了点桂花?我早上熬的时候,顺手撒了把干桂花,闻着就香多了。”
路修源抬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灯光落在陈清清的脸上,把她的睫毛映得长长的,鼻尖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面粉,像只偷喝了蜜的小松鼠。他心里软了软,伸手替她拂掉面粉,声音也放得轻:“是挺香的,上午有个学生来买,说闻着味儿就走不动道了,一下买了四块,说要带给同学吃。”
“那下次多做两锅!” 陈清清立刻说道,手不自觉地攥了攥,“再加点葡萄干怎么样?上次我去市场,看见有卖新疆葡萄干的,颗粒大,还甜,加在山楂糕里,酸甜口肯定更受欢迎。”
路修源点点头,指尖在账本上轻轻敲了敲,又指着其中一个数字:“你看,上周进的肥皂就剩二十三块了,照这个速度,顶多再过三天就卖完了。明天我去军需处问问,能不能多批点蜂花皂,你说过这个耐用,街坊们也爱买。”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账本上的数字,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琢磨怎么跟军需处的人说才能多批点。灯光映在他的眼里,像两簇小小的火苗,满是认真。
陈清清看着他,心里忽然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想起两人刚盘下这铺子的时候,手里没多少本钱,路修源每天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进货,扛着几十斤的货箱走好几里路,回来时汗衫都湿透了,却从来没说过累。有次他进货时淋了雨,发了高烧,还硬撑着来店里帮忙,直到她摸他额头滚烫,才把他按在凳子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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