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府的玄甲车队,如同一道沉默而威严的玄色铁流,在无数道或敬畏、或好奇、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过那高大幽深的城门洞,正式踏入了大宁朝的心脏——帝都京城。
城门洞内光线一暗,随即豁然开朗。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瞬间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将整个车队包裹。不同于城门外官道上相对有序的行旅,京城内的主街——天街之上,更是另一番极致的繁华景象。只见街道宽阔笔直,足以容纳十数辆马车并行,两侧商铺林立,旌旗招展,卖货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声、丝竹声、以及街头杂耍艺人的喝彩声、孩童的嬉闹声……种种声音交织混杂,形成一股充满生机与烟火气的巨大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肉包子香、油炸果子的焦香、糖炒栗子的甜香、脂粉铺子飘出的腻香、药材店传来的清苦药香、以及骡马牲畜留下的淡淡腥臊气……种种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京城特有的、浓烈而复杂的“人间味”。
车队沿着天街中央被兵士临时清出的通道,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玄甲亲卫们面容冷峻,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手中长戟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好奇围观的人群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
百姓们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争相目睹这位年轻侯爷南巡归来的风采。
“快看!是安远侯爷!”
“侯爷回来了!瞧着比离京时更显威严了!”
“那些亲兵好生威风!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听说侯爷这趟差事办得极好,北疆都安稳了!”
“可不是嘛!咱们京城能有这般太平日子,多亏了侯爷这样的忠臣良将!”
议论声中,大多充满了对顾昭之的敬佩与拥戴。他在北疆的雷霆手段和在江南的吏治整顿,显然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京城,在民间赢得了极高的声望。
林晚昭坐在微微摇晃的副车里,忍不住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既熟悉又仿佛有些陌生的巨大城池。离开数月,京城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般极致的繁华与喧嚣,但看在她眼里,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了熙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店铺,投向了天街尽头、那巍峨耸立的皇城方向。就在那巨大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承天门城楼之上,此刻,正聚集着一群身份尊贵、衣冠楚楚的人。
那是奉了皇帝旨意,前来“迎接”安远侯南巡归来的官员们。当然,这“迎接”之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恭贺,有多少是例行公事的敷衍,又有多少是心怀鬼胎的窥探,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阳光正好,将城楼上的琉璃瓦映照得金光闪闪,也清晰地勾勒出那些官员们形态各异的身影和表情。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用尺子量出来的标准笑容,身穿代表内廷大总管身份的绯色蟒袍,正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心腹太监——冯保。他微微眯着眼睛,目光落在下方缓缓行进的侯府车队上,尤其是那辆最为华贵的侯爵马车,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衡量。他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他此刻的观察与判断,或许很快就会变成御书房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可能影响着朝堂的风向。
在冯保身侧稍后一些,站着几位身着紫色或红色官袍的重臣。其中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乃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周正清。他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却偶尔闪过一丝精光,扫过车队时,尤其是在顾昭之那辆马车上停留片刻,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他是言官之首,风闻奏事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权力。
而在这些官员身后,一些品级稍低、却同样身着官袍的人群中,一道阴冷如同毒蛇般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车队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林晚昭所乘的那辆副车上。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面色略显苍白的官员,正是光禄寺少卿周明安。他嘴角紧抿,眼神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怨愤与嫉恨。就在今早,他原本计划联袂上奏弹劾顾昭之“纵容流民厨娘、恃宠生骄”的得力下属——那位钱御史,竟突然“突发急症”,卧床不起,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定然是顾昭之搞的鬼!这让他如何不恨?他盯着那辆副车,仿佛能穿透车壁,看到里面那个让他计划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除了这些官员,城楼上还有一些得到特许前来观礼的勋贵家眷。在人群较为边缘的位置,一个戴着帷帽、身着素色锦缎衣裙的妇人,正透过薄薄的面纱,用一双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昭之的车驾。正是之前被顾昭之“送”回祖籍、却又心有不甘、悄悄潜回京城的王氏!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看着顾昭之如此风光无限地归来,再想到自己儿子苏文远还在狱中,娘家永昌伯府也因之前的事情颇受打压,她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都是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此!她一定要让那个林晚昭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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