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宗祠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火把跳跃的光芒在那些布满皱纹、写满惊惧与顽固的老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将他们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愤怒和根深蒂固迷信的疯狂映照得格外清晰。
“罪?!”为首那位被其他老者簇拥在中间、年纪最长、身着深褐色绸面棉袄的老族老,猛地抬起头,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却嘶哑而尖锐,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鸦,“我们何罪之有?!我们是在救全村人的命!”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极度激动和年迈而踉跄了一下,被旁边人扶住。他用那根盘得油亮的紫檀木拐杖,哆哆嗦嗦地指向被衙役护在身后、依旧瑟瑟发抖的少女,又指向门外隐约传来的村民哭嚎,最后猛地戳向地面,发出“咚”的闷响:
“是她!是她的命!换我们黑石坳风调雨顺,湖晏河清!换老少平安,渔船满载而归!这是老祖宗传了百年的规矩!是河神爷定下的铁律!你…你一个外来的官儿,懂什么?!你今日阻了祭祀,便是触怒河神!滔天大祸就要降临了!你们…你们都要遭报应!我们全村都要给你陪葬啊!”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那是对未知神灵的极致恐惧和对古老规矩不容置疑的顽固信仰交织成的疯狂。
“放屁!”张龙勃然大怒,按刀上前一步,声如洪钟,“老糊涂!哪来的河神?哪来的规矩?我大明律法煌煌在上,明令禁止邪祀,杀人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你们这是草菅人命!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另一个瘦高个、颧骨凸出的老族老猛地抬起头,眼神阴鸷,尖声道,“去年!芦苇荡村停了祭祀,夏天那场大风浪,翻了三艘船,死了八个后生!尸首都找不回来!前年!柳溪村心不诚,献祭的姑娘哭哭啼啼,当年湖里就闹了水瘟,鱼死了一片!这些难道都是巧合?!啊?!那是河神爷降下的惩罚!血淋淋的教训!”
“对!惩罚!”
“不能停祭啊!停了大家都要死!”
“官老爷行行好,快走吧!别惹河神发怒啊!”
祠堂内其他的族老也仿佛找到了支撑,纷纷跟着叫嚷起来,情绪激动,唾沫横飞。那股凝聚了上百年的愚昧和恐惧,在此刻化作了对抗外界干涉的疯狂力量。
陆明渊面沉如水,负手而立,玄色官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结的墨。他并未因这群老者的疯狂叫嚣而动容,深潭般的眸子里只有冰冷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有不测风云,水有无常波涛。渔舟倾覆,乃天灾或人祸技不如人;水瘟泛滥,乃水质污秽或疫病流传。与区区一弱女子何干?”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青砖地上,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理性的力量,“尔等不思改善渔船、学习驾驭风浪、治理湖汊、防治疫病,反将灾祸之源归咎于无辜女子,行此戕害人命之恶行,岂非本末倒置,愚蠢至极!”
他目光如刀,逐一扫过那些激动扭曲的老脸:“至于祖宗规矩?百年前若有此陋习,百年后的今日,便该由本官亲手废黜!尔等口中所谓河神,不过是愚昧无知臆想出的邪祟,用以掩盖尔等怯懦无能、畏惧天灾的遮羞布罢了!”
“你…你亵渎神明!你…”老族老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几乎握不住。
“本官只信王法,不信邪神!”陆明渊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严厉,“尔等聚众绑架,意图谋杀,事实俱在,铁证如山!此刻放下执迷,交出主犯,尚可从宽论处!若再执迷不悟,煽动民意,对抗官府——”
他话音未落,宗祠外原本跪地哭嚎的村民情绪,在祠堂内族老们的叫嚣和陆明渊冰冷话语的刺激下,骤然发生了转变!
恐惧开始被一种绝望的疯狂所取代!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不能让他们带走族老!不能得罪河神!”
“抢回祭品!祭祀必须完成!”
“跟他们拼了!不然大家都得死!”
混乱的嘶吼声瞬间引爆了人群!那些原本麻木恐惧的村民,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邪恶的勇气,猛地从地上爬起,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红着眼睛,朝着宗祠大门疯狂地冲撞过来!他们手中拿着锄头、鱼叉、木棍…
“保护大人!”张龙瞳孔一缩,厉声大吼!
守在门口的衙役们猝不及防,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冲击得连连后退!数名衙役被人群冲散,棍棒和农具如同雨点般落下,顿时有惨叫声和怒喝声响起!
场面彻底失控!
祠堂内的族老们看到门外情景,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种病态的、如同殉道者般的狂热!那为首的老族老甚至嘶声笑了起来,指着陆明渊:“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是河神爷的意志!是民心所向!你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陆明渊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这些村民竟被蛊惑至深,敢公然冲击官府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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