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阁”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殿内,惨淡的暮光透过高窗,在满地的狼藉与尚未散尽的、混合着血腥、焦糊、熏艾和淡淡异香的诡异气息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柱。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沈砚与林岚并肩立于殿门内侧,两人皆身着特制的防护服。这并非后世概念中的密封装备,而是林岚紧急设计、由尚衣局与太医署联手赶制的替代品:最内层是吸汗透气的细棉中衣;中层为浸透了特制解毒药汁(以甘草、绿豆、黄连等为主)的厚实油绸,严密包裹全身,只露出眼睛;外层再罩一层浆洗得发硬、具有一定韧性的粗麻布外袍,同样用药汁浸泡过;头脸用多层浸药细棉布包裹,只留双眼缝隙;手上戴着特制的鹿皮手套,内衬也用药汁处理过。虽显笨拙臃肿,气味浓烈刺鼻,但在缺乏现代防护手段的时代,已是最大限度隔绝未知毒物的屏障。
殿中央,两名由金吾卫中挑选出的、体格健壮、胆气过人的亲卫,正穿着同样笨重的防护服,如同两个活动的布偶。其中一人扮演“谢玉奴”,正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未曾沾染血迹、但同样华美精致的备用霓裳羽衣(从尚衣局紧急调取的同款样衣),在另一名“协助侍女”的帮助下,模拟着试穿的动作。他们的动作刻意放慢,力求还原每一个细节。
崔尚宫、高力士以及几名太医署官员,远远地退在殿角,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场中。殿内死寂,只有模拟穿衣时衣料摩擦的沙沙声,以及防护服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位置。”林岚的声音透过层层布帛,显得有些沉闷,但异常清晰。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殿顶藻井开始,一寸寸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陈设。
沈砚站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充当她的“眼睛”和指令传达者,同时自身也以捕快特有的锐利目光审视着环境。
“目标站位,还原。”沈砚沉声道,目光锁定殿中央金砖地面上一块相对干净、但残留着几道模糊拖拽痕迹的区域——那是根据崔尚宫描述和现场血迹判断出的,谢玉奴毒发时最初倒地的位置。他指向那里:“玉奴试衣时,应面朝东南主镜。”
扮演“谢玉奴”的亲卫依言走到指定位置,面朝那面巨大的、溅着几点暗褐色污渍的落地铜镜站定。“协助侍女”开始为他披上羽衣的霞帔,系上丝绦。
林岚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演员”身上,而是飞速移动:
殿顶藻井: 繁复的彩绘在昏暗中模糊不清。悬挂宫灯的几个铜钩空荡荡的。她的目光在藻井边缘、靠近东南角的一处阴影上停留片刻——那里似乎有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印记?距离地面约三丈高。
梁柱: 巨大的承重柱漆色深红。她的目光锁定在东南角那根柱子,离地约一丈五尺处——正是之前发现颜色略深湿痕的位置!在模拟穿衣的缓慢动作中,她示意沈砚靠近观察。
灯具: 殿内几座青铜灯树未被点燃,灯盘内残留着凝固的灯油和烧焦的灯芯,并无异常。
熏香炉: 一座鎏金博山炉置于角落,炉内香灰已冷,散发着淡淡沉檀余味,与现场的恶臭格格不入。
地砖: 光洁的金砖地面布满污秽。林岚的目光如同梳子般,在“谢玉奴”站立位置周围细细梳理。血迹、呕吐物、拖痕之外,她在靠近柱子根部、一块相对完好的金砖缝隙处,似乎看到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白色反光?
通风口: 高窗紧闭,窗棂缝隙极小。殿内空气凝滞。
陈设: 一张紫檀木衣桁歪倒在地。一座巨大的苏绣屏风被推到角落,丝绢上溅着污点。靠墙的酸枝木花几上,一个青瓷美人耸肩瓶完好无损,瓶中插着的几支干枯的芦花却散落出来,落在花几脚下。
“注意柱上湿痕位置。”林岚低声道,示意沈砚。
沈砚凑近那根东南角的柱子,在湿痕下方仔细查看。湿痕约巴掌大小,边缘模糊,颜色比周围柱身略深,摸上去并无潮湿感,仿佛只是普通的污渍。他抬头向上看,湿痕正上方,便是藻井边缘那块颜色略深的阴影印记!
“藻井印记与柱上湿痕,垂直对应!”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振奋。
此时,“谢玉奴”已模拟穿好羽衣,正按照指示,在铜镜前缓缓转身,模仿舞姬试衣时观察效果的动作。宽大的袖摆随着转动轻轻扬起。
“就是此刻!”林岚低喝一声,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住“谢玉奴”的头顶、肩颈区域!同时,她的视线余光也扫向藻井印记、柱上湿痕,以及地面可疑的白点。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冰水,没有毒液,没有异响。只有防护服摩擦的细微声响。
“停!”林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冷静,“还原结束。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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