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砖石带着经年不散的潮冷,蹭得凌霜掌心发僵。她攥着手札的指节泛白,那本泛黄的册子被体温焐得微热,却抵不过背后越来越近的撞门声——是镇邪司特制的玄铁斧,正一下下劈在易府内院的暗门之上,震得密道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
“快走!”易玄宸最后推她的力道还留在肩胛骨上,带着他惯有的沉稳。她分明看见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脆响,随后便是暗门闭合的沉重声响,将所有喧嚣都隔在了身后。凌霜咬着下唇往前跑,眼泪砸在手札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不敢擦,怕耽误半分脚步,更怕一回头,就再也挪不动离开的腿。
密道的出口藏在城外乱葬岗的一座破败坟茔后,推开沉重的石板时,晚风吹带着腐叶的气息扑来,呛得她猛地咳嗽。天边挂着半轮残月,将乱葬岗的墓碑照得影影绰绰,她下意识摸出怀里的古剑,剑鞘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定。易玄宸说,手札能阻止赵珩,这是她的使命。可使命两个字压在心头,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她更怕的是,自己走后,那个总是温声叫她“凌霜”的男子,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沿着乱葬岗外的小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熟悉的破败轮廓渐渐出现在视野里。贫民窟蜷缩在京城最偏僻的角落,低矮的土坯房挤在一起,屋顶盖着破旧的茅草,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空气中飘着劣质米糠和柴火的混合气味,还有孩童的哭闹声隐约传来,凌霜的脚步顿了顿,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这里是她刚融合完烬羽妖魂时,赖以生存的地方。
那时她刚从一具无名女尸中醒来,一半是凌霜残留的人类意识,一半是烬羽沉睡百年的妖力,两种魂魄在体内撕扯,让她整日头痛欲裂。她不懂如何控制妖力,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缩在贫民窟最深处的一间破屋里,靠捡拾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过活。有一次她发烧昏迷,是隔壁的阿婆用半块红薯救了她,阿婆说:“姑娘,活着就好,再难的日子,熬熬就过去了。”
思绪翻涌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旁边的巷口传来。凌霜立刻隐到一棵枯树后,借着树影望去,只见三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孩童正蹲在地上,围着一只受伤的小野猫低声细语。最小的那个女孩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猫流血的爪子,眼圈红红的:“它好疼啊,怎么办?”
“我去偷张婶家的草药膏!”稍大些的男孩攥紧拳头,刚要起身,就被中间那个穿灰布衫的男孩拉住:“不行,张婶的男人刚被镇邪司抓了,说他通妖,她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凌霜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自己刚融合时,也曾这样无助。有一次她不小心暴露了一丝妖力,震碎了旁边人家的瓦罐,屋主拿着木棍追了她三条街,是贫民窟的老人拦在她身前,说她只是个疯姑娘,才替她挡了过去。那时她体内的凌霜记忆还很模糊,只记得老人粗糙的手掌覆在她头上时,带着柴火的温度,和易玄宸刚才推她时的力道,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安心。
“你们看,那里有块干净的布。”小辫女孩指着不远处的墙角,凌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粗麻布,上面还放着两个热乎的红薯,显然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的。三个孩子惊喜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麻布裹住小猫的爪子,然后分食了红薯,最小的女孩还特意掰了一小块,放在小猫嘴边,轻声说:“你也吃点,吃了就不疼了。”
凌霜靠在枯树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赵珩要的是手札,是权力,是能让他掌控一切的力量,为此他不惜诬陷易玄宸通妖,不惜让镇邪司四处抓人。可这些贫民窟的孩童,他们在乎的只是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块裹伤口的麻布,一个热乎的红薯。他们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是这场权力斗争里最无辜的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为烬羽复仇,为凌霜的生母苏氏报仇。可刚才看到孩童们的眼神,看到他们即使自己吃不饱,也要分给小猫一点食物的善良,她突然明白,易玄宸让她带着手札离开,不仅仅是为了阻止赵珩,更是为了守护这些不该被卷入纷争的无辜者。如果复仇的代价是让更多人像贫民窟的人一样流离失所,那这样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
“姑娘,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霜猛地转身,手已经按在了古剑的剑柄上,却在看清来人时松了力道。那是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人,背驼得厉害,手里拿着一把破扫帚,脸上布满了皱纹,唯独眼睛很亮,正平静地看着她。
是陈阿公,当年救过她的那个老人。凌霜的声音有些沙哑:“阿公,你还记得我吗?”
陈阿公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怎么不记得?当年你发着烧,躺在我家门口,嘴里还喊着‘娘’呢。”他朝凌霜招了招手,“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镇邪司的人昨天还来搜查过,说要找一个带妖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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