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在府的陈卷,虽未参与朝会,但外界的风声和争论,如同无孔不入的细微气流,依旧清晰地透过府邸的结界,传入他刻意维持平静的心湖。
当得知西方那套看似更“完美”、更“圆融长远”的“福报轮回体系”与“香火流量变现模式”时,他的心情绝非简单的挫败或警惕可以概括,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被打翻的炼丹炉般五味杂陈的混合物。
首先是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挫败感。 这种挫败,并非源于个人得失——他早已在灵脉之祸和随之而来的问责中失去了那些——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对自身信念与能力的否定。他苦心孤诣,甚至不惜背负骂名推行的那一套系统,被证明是歧路,是导致仙界动荡的祸源。而如今,在他失败的原野上,却有人挥舞着另一面看似更华丽、更受欢迎的旗帜,宣称掌握着通往“高效”与“稳定”的真正钥匙。这让他感觉自己过往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的笑话。他仿佛能听到那些昔日反对者、那些在“福报”下呻吟的仙官们无声的嘲讽:“看吧,你不行,自有人行!”
紧随挫败之后的,是如同本能般升起的、尖锐的警惕。 以他那被数据和逻辑锻造过的思维,几乎在听到西方模式核心描述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开始拆解和分析。他轻易就看穿了那套“福报轮回体系”华丽外衣下的本质——它并非放弃了控制,恰恰相反,它是将控制的链条从有限的此生,无限延长到了虚无缥缈的来世!用“来世福报积分”和“轮回品质”代替眼前的功德积分,用更复杂、更涉及灵魂根本的“业力KPI”包装考核,这哪里是更“人性化”?这分明是更彻底、更不容反抗的精神与命运枷锁!它将仙官们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巧妙地转化为了驱动其当下行为的、更强大的鞭子。
还有那“香火流量变现”,将众生信仰、虔诚愿力,如同凡间商贾般称斤论两,计算投入产出,设计套餐梯度……这在他受道家“清净无为”、“敬天法祖”理念熏陶的认知里,简直是离经叛道,是对神道尊严最彻底的践踏!长此以往,天庭与那汲汲营营的凡间名利场有何区别?仙神的超然性又将何在?
“饮鸩止渴……这分明是饮鸩止渴!”他对着空荡冷寂的府邸,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喃喃自语。他仿佛已经看到,天庭若采纳此策,将在一种看似更温和、更“科学”的表象下,彻底迷失自我的根基,沦为另一个“极乐净土”的附庸,甚至可能因为这种根本性的文化排异,而引发比他的系统崩溃时更剧烈、更彻底的混乱与崩塌。那种失控的预感,让他不寒而栗。
然而,在如同冰海般深沉的挫败与如同荆棘般尖锐的警惕之下,还顽强地涌动着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不甘。 这丝不甘,并非源于对权位的留恋,而是源于一个曾经的“构建者”内心深处,对“更好解决方案”近乎本能的执着与好奇。
他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令人不适的文化外壳和潜在的伦理危机,西方体系在“长期激励模型设计”和“风险分散与控制”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是他那套过于侧重即时反馈和刚性考核的系统未曾深入触及,或者说刻意忽略了的领域。他的系统,像一剂猛药,追求立竿见影,却透支未来;而西方的模式,则像一帖慢性毒药,用长远的许诺来掩盖当下的侵蚀。
“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了吗?”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星火,在他死寂的心湖中闪烁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汲取这其中关于‘长期性’和‘稳定性’的合理思考内核,剥离其文化殖民的意图,与仙界……不,与我道家‘道法自然’、‘阴阳平衡’的真正底蕴相结合,走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新路?”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他自己苦笑着强行压了下去。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如今他声名狼藉,自身难保,连这府邸都如同精美的囚笼,又有何资格、有何能力去思考什么“新路”?
但思想的闸门一旦被这复杂的心绪冲开,便再难彻底关闭。那点不甘的星火,虽然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驱散着弥漫在他心头的浓重迷雾,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的颓废之中。他开始以一种更冷静、也更痛苦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每一个决策,审视西方模式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在废墟之中,寻找可能被遗漏的、有价值的碎片。
府邸之外,关于“西化”的争论喧嚣震天;府邸之内,一场无声的、更加深刻的思想风暴,正在陈卷的心中激烈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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