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后院的柴房透着股潮湿的霉味,傍晚的风卷着柴屑飘进来,落在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上。花念安带着青禾轻手轻脚走过去,就见那孩子蜷缩在柴草堆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声细得像蚊子叫,却在安静的后院里格外清晰,听得人心头发软。
那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补丁叠着补丁,裤脚短了一大截,露出的脚踝冻得通红。枯黄的头发纠结在一起,沾着灰尘和草屑,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盛满了泪水,像蒙着雾的星星。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脊背瞬间绷紧,像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盯着花念安和青禾——尤其是看到花念安身上绣着兰草的月白襦裙,还有青禾手里提着的食盒,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怯意。
“你是谁?”花念安放轻脚步,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生怕吓着他。孩子却往后缩了缩,把自己埋得更深,嘴唇抿成一条线,一个字也不肯说,只死死攥着怀里的一根枯树枝,像是那是唯一的依靠。
花念安见状,便不再靠近,转头对青禾递了个眼神。青禾立刻从食盒里拿出块桂花糕,那糕点还是早上从侯府带来的,用油纸包着,此刻还透着淡淡的甜香。花念安接过糕点,慢慢蹲下身,将糕点放在离孩子两步远的地上,又往后退了退,笑着道:“别怕,我没有恶意,这糕点给你吃,是甜的,很好吃。”
孩子的目光落在桂花糕上,喉结悄悄动了动,显然是饿极了。可他还是没动,只是盯着花念安的眼睛,像是在判断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没有恶意。过了好一会儿,见花念安真的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要抓他的意思,他才慢慢松开枯树枝,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油纸,又飞快缩了回去,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吃吧,没人跟你抢。”花念安轻声道。这次,孩子没再犹豫,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桂花糕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得像是怕被人抢走。糕点渣子掉在他的衣襟上,他也不在意,用手背抹了抹嘴,又继续啃,没几口就把整块糕点吃完了,却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结果太急,猛地噎了一下,脸瞬间涨红,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慢点吃,别噎着。”花念安连忙让青禾递过一杯温水。青禾把水杯放在孩子面前,还特意把杯沿往他那边推了推。孩子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总算缓过劲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谢谢小姐。”他声音细细的,带着刚哭过的沙哑,还有几分怯懦,说完就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破鞋子,不敢看花念安。
花念安在他身边的柴草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平和些:“不用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孩子的手指绞着破烂的衣角,布料都被他捏得皱巴巴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叫小石头,家在江南的河湾村。去年夏天,村里发了大水,田地都被淹了,房子也塌了,爹娘带着我逃荒,可是在路上,人太多了,我被挤散了,就找不到爹娘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开始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满是灰尘的手背上,“我找了爹娘好久,从夏天找到冬天,走了好多路,脚都磨破了,还是没找到。后来遇到驿丞大叔,他可怜我,让我在这里帮忙干杂活,换口饭吃,说等有机会,再帮我找爹娘。”
花念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她在京城里长大,听先生讲过灾荒,也在书里看到过“流离失所”,可那些都只是文字,直到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和明轩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破衣烂衫,吃块桂花糕都像在过年,她才真正明白,一场水灾对普通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家破人亡,是颠沛流离,是连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小石头,你别担心。”花念安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又怕吓着他,动作顿了顿,才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我正要去江南,到了那里,我会让家里人帮忙找你的爹娘,说不定他们也在找你呢。”
小石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期待,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真的吗?小姐真的能帮我找到爹娘吗?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已经不要我了?”
“不会的。”花念安肯定地摇头,声音格外坚定,“爹娘都很疼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定在到处找你,说不定现在也在盼着有人能帮他们找到你呢。”
小石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光,他刚想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花念安回头一看,只见花明轩正站在柴房门口,身边还跟着个小厮。少年穿着宝蓝色的锦袍,显然是刚从马车上下来,脸上满是震惊,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小石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穿着破衣服,哭得那么伤心,和他在侯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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