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的物证分析实验室,与恒温恒湿的文物修复室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精密仪器低沉的运行嗡鸣、化学试剂的微弱气味,以及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客观性。一切以数据为准,以事实为据。
那柄来自骊山窖坑的青铜剑,此刻正被置于一台高精度的三维立体扫描仪下。数道激光线束如同最谨慎的指尖,缓缓滑过剑茎(握柄)上那缠绕紧密、已失去光泽的金丝。
林深站在一旁,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脸色依旧带着几分昨夜未能安眠的疲惫与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自昨日那惊心动魄的“记忆闪回”后,他对这柄剑的感觉已彻底改变。它不再是单纯的考古对象,而是一个萦绕着无数谜团的危险核心。
进行扫描操作的是研究院特邀的刑侦技术专家,李教授。他以作风严谨、技术精湛着称,被请来协助处理一些需要极高精度表面信息提取的文物案件。
“林教授,你确定这剑柄上能提取到清晰的指纹?”李教授一边调整着参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专业人士对天方夜谭的本能怀疑。两千多年的岁月,又是金属表面,即便有指纹残留,也早已被腐蚀、磨损殆尽,这是常识。
“只是…一种直觉。”林深的声音有些干涩,“清理的时候,感觉金丝缠绕的某些部位,包浆覆盖下的手感有些…特别。”他无法解释那源于记忆闪回的诡异联想——那名白衣女子呕血倒下的画面,总让他莫名觉得与这剑柄有关。
李教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继续工作。高分辨率的扫描图像逐帧在电脑屏幕上构建出来,细节被无限放大。
时间在仪器规律的嗡鸣中流逝。
突然,李教授调整动作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显示器。
“咦?”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充满讶异的疑问。
林深的心猛地一提,立刻上前一步:“怎么了?”
“这…这不可能啊…”李教授喃喃自语,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放大屏幕上的某个区域——那是剑茎中部,几股金丝交错缠绕形成的一个略微凹陷的受力点。
在超高精度的扫描下,那片区域的微观形态清晰呈现。金属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覆盖着一层极薄的、致密的氧化层和沉积物包浆。然而,就在这层包浆之下,竟然隐约显现出数道极其浅淡、却异常完整的嵴线痕迹!
那痕迹的形态、走向、以及细节特征……
李教授猛地转头看向林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看起来…非常像…指纹!”
实验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指纹?!”林深失声重复,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尽管早有模糊的预感,但当这个违背所有科学常识的可能性被专家亲口证实,带来的冲击依旧是颠覆性的。
“只是形态高度疑似!还需要进一步处理和比对!”李教授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和兴奋,这是一种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时的专业亢奋。他立刻操作软件,对那片疑似指纹的区域进行增强处理、降噪、边缘锐化。
屏幕上,那组原本模糊的嵴线痕迹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斗型纹、箕型纹、嵴线密度、细节特征点(起点、终点、分歧、结合、小勾、小眼、小桥、短棒…)……一个完整的、 albeit(尽管)极其古老的指纹图谱,竟然真的在两千多年的青铜器上,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老天…这简直是奇迹…”李教授盯着屏幕,呼吸都有些急促,“这保存条件…这氧化层…简直像是被某种东西…‘封存’了一样…”
他迅速将处理后的指纹图像导入专业的指纹识别系统数据库。这并非警用的犯罪数据库,而是一个考古研究用的、收录了大量古代器物上提取的模糊指掌纹资料的数据库,用于工艺和工匠研究。
数据库自动比对的结果几乎是瞬间弹出——
“无匹配结果。”
这在意料之中。李教授并不气馁,他开始手动调整特征点,进行更精细的比对。
林深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又在恐惧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教授尝试了各种算法和权重调整,屏幕上的进度条一次次读满,结果却始终是冰冷的“无匹配”。
就在林深几乎要认为那只是一个巧合的自然纹理时,李教授忽然停下了所有操作,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深。
“林教授,”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古怪,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迟疑和探究,“你…能不能…提供一下你的指纹样本?”
“什么?”林深一愣,没明白过来。
“只是一个…突发奇想。”李教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荒谬无比,“系统比对不出任何历史记录。但我想看看,这个指纹的总体特征类型和嵴线密度,与现代人是否存在显着差异。需要一个活的样本作对比基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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