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后山的血腥气，被晨风吹散。
但人心里的阴霾，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玄寂长老的叛亡，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天元界。
明面上，各宗门纷纷遣使至青云山，或慰问，或探听虚实，言辞恳切，同仇敌忾。
但暗地里，一股难以言说的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
七日后的深夜，青云宗议事大殿依旧灯火通明。
玉清子坐于主位，眉头紧锁，下方几位核心长老亦是面色凝重。
“查清楚了？”玉清子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负责刑律的玄苦长老沉声道：“玄寂闭关的密室已彻底搜查，除了一些寻常物件，只找到这个。”
他掌心托着一枚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只模糊的、仿佛在不断蠕动的眼睛，背面则是一行细密扭曲、无人识得的符文。
“这符文……不似人间任何已知文字。”一位精通古籍的长老仔细辨认后，摇头叹息。
“那眼睛图案，与那日骨笛上散发的气息，同出一源。”
白素立于王起身侧，轻声说道，星眸中满是忧虑。
她这几日尝试以星力推演天机，却总觉有一层厚重的迷雾遮挡，只能隐约感受到无数细碎的恶意，如同毒蛇，在黑暗深处蠢蠢欲动。
慕容九指间缠绕着一缕紫色电光，眼神锐利如刀：“玄寂潜伏宗门多年，地位尊崇，与他交好、受他恩惠者不在少数。谁能保证，宗门之内，再无第二个玄寂？”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更加压抑。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人心的缝隙里疯狂滋生。
玉清子长叹一声：“我已下令暗中排查与玄寂过往密切之人，但……投鼠忌器啊。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内乱，正中那幕后黑手下怀。”
王起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未曾开口。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断界之刀的刀柄，混沌之眼虽未睁开，但灵觉却如同水银泻地，笼罩着整个青云山脉。
他能感觉到，在那山门之外，在更遥远的黑暗中，有许多道或明或暗的视线，正聚焦于此。
有好奇，有贪婪，有恐惧，更有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窥探。
“等。”王起忽然吐出两个字。
玉清子看向他：“前辈的意思是？”
“蛇已出洞，不会只咬一口。”王起目光平静，“他们在试探，试探我的反应，试探青云宗的虚实。玄寂，不过是丢出来的一块问路石。”
“那我们……”
“以静制动。”王起道，“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混乱。我们越稳，他们越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次日正午，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传遍了天元界各大势力——
远在数万里之外，以炼体功法称雄一方的“金刚门”，一夜之间，满门上下三百余口，尽数暴毙！
并非死于刀兵，也非中毒。
据侥幸在外逃过一劫的弟子描述，他们赶回时，只见所有门人弟子，连同门主、长老，皆面容扭曲，双目圆睁，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一身浑厚精血，却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吸食殆尽，只留下一具具干瘪的皮囊。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只在宗门大殿的中央，用鲜血画着一个与玄寂令牌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蠕动的眼睛图案！
消息传来，举世哗然！
金刚门虽非顶尖宗门，但门主亦是踏入真仙境的高手，门下弟子皆以肉身强横着称，竟如此悄无声息地被灭门？
这已非寻常仇杀，而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手段！
恐慌，如同瘟疫般开始蔓延。
青云山，听雨轩。
王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沥沥的雨丝。
慕容九和白素站在他身后，脸色都异常难看。
“是同样的手法。”
白素声音微颤，“那股吸食精血、湮灭神魂的邪恶气息，与那日骨笛引动的力量同源。只是……这次更霸道，更彻底。”
慕容九握紧拳头，紫电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雷鸣：“他们在挑衅！灭金刚门，是在向我们，向整个天元界示威！告诉我们，他们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王起沉默片刻，道：“不止是示威。”
他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冷冽：“金刚门修炼的《金刚伏魔功》，至阳至刚，气血如烘炉。那背后的存在，需要这种磅礴的气血之力。”
白素瞬间明悟：“它在……进食？或者，是在积蓄力量，为了真正降临？”
王起点头：“玄寂的仪式是引路，灭金刚门是食粮。下一步，它需要的，或许是一个更稳固的‘躯壳’，或者一个更强大的‘坐标’。”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屋檐，发出急促的声响，仿佛战鼓催征。
就在这时，玉清子的身影出现在院外，步履匆匆，面色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甚至来不及撑起避水诀，任由雨水打湿了道袍。
“前辈！”玉清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刚接到密报，‘幽冥海’、‘万毒窟’的人，动了！”
幽冥海，万毒窟，皆是天元界中亦正亦邪，行事诡秘，令人谈之色变的势力。
它们平日蛰伏于穷山恶水之间，少有大规模行动。
“他们去了何处？”慕容九急问。
玉清子深吸一口气，吐出四个字：“金刚门遗址！”
雨夜中，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了王起平静无波的脸。
雷声滚滚而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正邪的界限，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更深的阴谋，冲刷得模糊不清。
幽冥海、万毒窟此时前往金刚门遗址，是去吊唁？是去查探？还是……去完成某种未尽的仪式？
暗流已不再是暗流，它正在汇聚成滔天巨浪，向着看似坚固的堤岸，汹涌拍来。
王起的手，再次按上了刀柄。
这一次，刀锋所指，或许将是更深的黑暗，与更叵测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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