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了岸。
岸,不是生的彼岸。
是另一种死寂的开端。
脚下是松软、粘稠的黑色泥土,仿佛浸透了无数年的血与怨,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将人往下拖拽的吸力。
回头望去,那无边无际的冥河与那艘破旧的渡船,连同那神秘的摆渡人,都已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支付代价的虚弱感依旧缠绕着王起,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丹田深处。
那被强行斩断的过往执念,留下了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被抽取的一缕气运,让他的灵觉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
而那滴心头精血的缺失,更让他的元气有了不易察觉的瑕疵。
但他握刀的手,依旧稳定。
断界之刃沉默地悬在腰侧,刀镡处的混沌漩涡缓慢旋转,吞噬着周围微弱的光线,也吞噬着那来自冥河的、无形的死寂侵蚀。
刀身内部,那新生的、暗红如血管的纹路,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光,带着血魇的暴戾,也带着一丝冥河的冰冷。
慕容九走上前,紫电剑已然归鞘,但她的指尖仍有细微的电弧跳跃,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她看着王起,眼眸深处是难以掩饰的关切:“你的伤……”
“无妨。”王起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目光扫过前方,“先弄清楚这是哪里。”
白素轻移莲步,星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明确的界限,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弥漫着灰败雾气的荒芜。
雾气是死的,凝固不动,吸入口鼻带着一股霉烂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远处,隐约有坍塌建筑的轮廓,如同巨兽的尸骸,沉默地匍匐在迷雾中。
无痕站在稍远处,他的存在感降得很低,仿佛与这死寂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他淡淡道:“冥河摆渡,有来无回。能抵达的彼岸,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善地。”
“这里是‘寂灭之土’,传说中古战场的边缘,法则崩坏,生机绝迹。”
“寂灭之土?”慕容九蹙眉,“幽冥海的人会追到这里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无痕的语气带着一种莫测高深,“但在这里,我们要小心的,恐怕不止是幽冥海。”
就在这时,王起怀中的银毛小兽突然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它探出脑袋,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向前方迷雾的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
几乎同时,王起和无痕的眼神都锐利了起来。
风,不知何时起了。
吹动了那死寂的雾气,也带来了雾气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生机?
或者说,是一种类似生机,却更加诡异的存在感。
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冰冷,粘稠,带着贪婪与恶毒,如同无数双眼睛隐藏在迷雾之后,注视着刚刚踏上此地的鲜活生命。
“有东西。”王起的声音很轻,却让慕容九和白素瞬间绷紧了身体。
断界之刃没有出鞘,但王起周身那混合着混沌、星殒、往生、血煞的恐怖刀意,已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将周围数丈的灰败雾气都排挤开,形成一个无形的领域。
领域的边缘,雾气扭曲翻滚,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撞击、试探。
慕容九的紫电剑悄然出鞘三寸,雷光内敛,蓄势待发。
白素素手轻扬,指尖已然扣住了几枚闪烁着星辉的细针。
无痕依旧平静,只是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凝重。
呜——!
一声凄厉、扭曲,完全不似人能发出的嘶嚎,猛地从前方迷雾中炸响!
那嘶嚎声中蕴含的痛苦与疯狂,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
一道黑影,快如鬼魅,撕裂雾气,直扑站在最前方的王起!
那似乎是一个“人”形,但肢体扭曲得不成样子,周身笼罩着浓郁的黑气,只能看到一双完全被赤红疯狂占据的眼睛,和一双指甲尖锐、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手爪!
它所过之处,连那灰败的雾气都被侵蚀出滋滋的声响。
速度快得惊人!杀气凌厉如实质!
慕容九和白素甚至来不及做出完整的反应!
但王起动了吗?
他好像没动。
又好像动了。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平静得如同万古寒潭。
在那疯狂黑影扑近他身前三尺之地的刹那,他悬在腰侧的右手,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道光。
一道难以形容其颜色的光。
仿佛包容了所有的色彩,又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又消失得如此迅速,仿佛只是幻觉。
刀,似乎并未出鞘。
但那扑来的疯狂黑影,却猛地定格在了半空中。
它身上的黑气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
那扭曲的肢体,那赤红的眼睛,那幽蓝的手爪,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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