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云苗村,阳光灼热,蝉鸣聒噪。谢之遥团队精心构筑的“预约限流”和“分区导览”体系,如同一道无形的堤坝,勉强约束着汹涌的游客潮,保住了古村摇摇欲坠的秩序和生态。然而,被强行分流的“水”,并未均匀地滋润每一寸渴望“流量经济”的土地。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村落肌理下悄然涌动、汇聚,带着不满的泥沙和利益的碎石。
阿桂婶家的小吃摊,位置算不得顶好,但胜在靠近老榕树这个传统“聚宝盆”。限流前,她的摊前总是排着长队,油锅里翻滚的乳扇滋滋作响,铜钱落袋的叮当声是她最爱听的乐章。可如今,预约制将大量游客精准导向了规划好的“非遗体验线”和“洱海风光线”,老榕树区域的人流量肉眼可见地稀疏下来。
“啧!又没炸完!”阿桂婶烦躁地将一簸箕刚炸好、却只卖出去小半的乳扇倒进旁边的大竹匾里,金黄的乳扇堆叠着,失去了刚出锅的酥脆光泽。她叉着腰,看着远处“非遗展示区”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里有签约展示扎染、木雕的手艺人摊位,游客摩肩接踵。而她这里,只有零星几个散客。“什么狗屁分流!分明是把人往他们安排好的地方赶!我这祖传的手艺,倒成了没人要的烂叶子菜了?”她越想越气,手里的长竹筷狠狠戳进油锅,溅起几滴滚烫的热油。
“阿桂婶,生意淡啊?”隔壁小卖部的王老板叼着烟踱过来,看着匾里越积越多的乳扇,摇摇头,“都一样!我那店,以前一天能卖好几箱水,现在?半箱都够呛!游客都让电瓶车直接拉到海边和新区那边消费去了!我们这些老位置,喝西北风喽!”他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阴郁地瞟向村企办公室的方向。
同样怨气冲天的,还有住在村子西北角的马老六。他家位置偏僻,原本游客罕至。限流政策推行后,村企为了均衡,将“轻徒步生态线”的一个休息点设在了他家附近。马老六看到了商机,咬着牙借了笔钱,把自家院子拾掇出来,搭了个简陋的茶棚,卖点凉茶、煮玉米和自家种的瓜果。他盘算着,就算人少点,细水长流也是钱。可现实是残酷的。“生态线”的游客要么自带水壶,行色匆匆,要么被导游带着直奔下一个景点,停留时间极短。他那几张破桌子,常常空着。而村口停车场附近,由村企统一规划、装修体面的几家“官方认证”特产店和快餐店,却是人头攒动,生意火爆。
“妈的!凭什么?”马老六蹲在自家冷清的茶棚门口,狠狠吸了一口旱烟。他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为了整这茶棚磨出的水泡还没消透。“他们吃肉,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热的?这公平吗?!”他想起昨天去村口送货,看到谢之遥和许红豆陪着几个西装革履、像是投资商模样的人在“官方店”里谈笑风生,心里的火苗噌噌往上冒。
不满的情绪像野草,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疯狂滋生。村东头开家庭客栈的李嫂,因为客房标准达不到村企统一推广的“精品民宿”要求,客源被明显分流到了听风民宿和有风小院周边的几家升级过的客栈,入住率跌了三成。村西摆摊卖廉价旅游纪念品的赵伯,货品被村企以“质量低劣、影响形象”为由,清理出了主游览区,只能缩在偏僻角落,生意一落千丈。这些个体微小的怨怼,在日复一日的利益受损中,逐渐发酵、膨胀。
一个闷热的傍晚,阿桂婶收摊回家,脸色铁青。她刚得知,村企为了推广“文化包”,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和阿旺叔(非遗展示区签约手艺人)签订了独家乳扇供货协议!她这个做了几十年乳扇的老把式,反而被排除在外了!
“欺人太甚!”阿桂婶把竹匾重重摔在地上,乳扇撒了一地。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喷着火,“阿遥!红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往死路上逼啊!用我们的村子赚钱,好处全让你们自己人占了!”
她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拨通了一个号码:“喂?马老六吗?是我,阿桂!气死我了!对!就是他们搞的鬼!光我们俩不够!你联系联系李嫂、赵伯他们还有,村西头的黄会计,他不是一直觉得村企账目不清吗?对!晚上,祠堂后面小仓库,都来!再这么下去,我们骨头渣子都要被他们啃光了!”
祠堂后那个堆放杂物的小仓库,成了不满情绪的秘密集散地。昏黄的灯泡下,烟雾缭绕。阿桂婶义愤填膺地控诉着“官方”挤占“民间”空间、利益输送的不公。马老六红着眼,拍着桌子讲述自己投入血本却颗粒无收的惨状。李嫂抹着眼泪抱怨客源被抢。赵伯则愤怒地指责村企“嫌贫爱富”,只捧精品店,打压小摊贩。
黄会计,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精瘦男人,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在破旧的算盘上无意识地拨弄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会计,对数字极其敏感,也对权力更迭有着本能的关注。谢之遥团队的崛起,让他这个老资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边缘化。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阴冷的穿透力:“大家说的,都是实情。不过,光抱怨没用。村企现在风头正劲,有政策支持,有游客捧着,我们硬碰硬,是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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