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胡有鱼压抑的呜咽声终于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粗重而不规则的呼吸,如同搁浅的鱼。他蜷缩在冰冷的门板后,泪水在脸颊上留下冰冷的痕迹,果果那张画着彩色音符和“好开心”三个字的画纸,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压在他的心上,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亲手杀死了画里那个抱着吉他、音符喷涌的自己,就在这间小小的录音室里。
楼下厨房的灯光柔和地铺开一片小小的暖意。白蔓君默默将温在灶上的鸡汤盛出一碗,又拣了两块软烂的鸡翅,轻轻放在托盘里。果果已经蜷在客厅小沙发上睡着了,稚嫩的小脸上还带着点未干的泪痕,睡前还在嘟囔着“有鱼叔叔不唱歌了”。白蔓君的心像被细细的藤蔓缠绕着,越收越紧。她端着托盘,一步步走上通往阁楼的窄小楼梯,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就在她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口袋里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无声地疯狂闪烁——是娜娜。白蔓君停住脚步,一手小心地稳住托盘,一手掏出手机。娜娜两个字在屏幕上急促地跳跃着,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焦灼。白蔓君的心头莫名一紧,接通电话,将手机轻轻贴在耳边。
“蔓君姐。” 娜娜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竭力压制却依旧清晰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纸磨过,“出事了。”
白蔓君的心猛地一沉:“娜娜?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白蔓君甚至能想象出娜娜此刻用力咬住嘴唇、手指死死攥紧手机的模样。“网上有人把我的事又翻出来了。” 娜娜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冰冷的恐惧,“民宿的订单又取消了好多,红豆她很难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呜咽着说完。
白蔓君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云苗村上空那片名为谣言的阴霾,终究还是裹挟着最冰冷的恶意,精准地找到了新的猎物。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透阁楼紧闭的门板,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同样在黑暗中挣扎的胡有鱼。这小小的村落,此刻竟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孤舟,每个人都死死抓着脆弱的船舷,不知道下一个巨浪会砸向谁。
“娜娜,别怕!先别慌!” 白蔓君的声音斩钉截铁,强行压下自己翻腾的心绪,“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红豆呢?”
“我在听风民宿,红豆刚吐完在休息室躺着,脸色很差。” 娜娜的声音依旧抖得厉害,“外面好像有人在拍照,我不敢出去。”
“好,听我说,娜娜,” 白蔓君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锁好民宿的门,告诉夏夏他们,暂时别让任何人进出,尤其是陌生人!我马上过去!等我!”
她挂断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阁楼门内,死一般的寂静。她看着手中那碗热气渐消的鸡汤,又看看那扇紧闭的门。门内是胡有鱼破碎的音乐理想和自尊,门外是娜娜即将被拖入深渊的过去和整个云苗村摇摇欲坠的平静。现实冰冷而沉重,几乎令人窒息。
最终,白蔓君缓缓弯下腰,将托盘轻轻放在阁楼门口的地板上。温热的鸡汤散发出最后一丝香气,无声地弥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她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门板上悬停了一瞬,终究没有敲下去。此刻的安慰,对门内那个正在舔舐灵魂伤口的男人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负担。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门,转身,扶着隐隐作痛的腰,一步一顿,却异常坚定地走下楼梯。她必须立刻赶到听风民宿,那里有另一个需要她,也需要所有人去守护的女孩。
听风民宿“听涛”休息室的门紧闭着。许红豆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又一轮剧烈的孕吐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胃里翻江倒海的余威尚未平息,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眩晕和恶心。然而,比身体不适更沉重地压在她心头的,是眼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预订平台的后台管理界面,代表取消订单的红色标记像溃烂的伤口,在原本代表生机的绿色订单海洋中不断扩散、蔓延,触目惊心。手机屏幕也时不时亮起,新的取消通知如同催命的符咒,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屏幕的光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
“红豆姐,喝点温水。” 娜娜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脸色并不比许红豆好多少,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端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水在杯口晃出小小的涟漪。她把水杯放在许红豆手边的小几上,目光触及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层。
许红豆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抬手,却不是去拿水杯,而是轻轻覆在娜娜冰凉颤抖的手背上。“别怕,娜娜。”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太坏了。” 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我们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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