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窝”酒吧阁楼那场毁灭性的风暴余波未平。满地狼藉的碎片、浓烈刺鼻的酒气、胡有鱼绝望嘶吼的残响、白蔓君无声滑落的冰冷泪滴如同沉重阴郁的铅块,沉沉压在“鱼窝”的每一寸空间,也压在了每一个与它相连的人心上。酒吧暂停营业,门口挂上了“内部调整”的牌子,隔绝了外界好奇的探询。胡有鱼那晚冲出酒吧后不知所踪,白蔓君在最初的崩溃后,强撑着精神,请了家政彻底清扫阁楼的废墟,又将果果暂时托付给许红豆照看。她自己则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沉默地整理着酒吧里每一只杯子、每一张桌椅,动作精准得近乎偏执,仿佛只有这永无止境的物理秩序,才能勉强压制住内心那场早已天翻地覆的灾难。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悲伤混杂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这股沉重压抑的气息,也悄然笼罩在村委会那间略显简陋的办公室里。谢晓春正埋首在一堆账本、合同和民宿扩建的设计草图中,眉头紧锁。她是谢之遥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云苗工坊”的实际运营者之一,此刻正为几份棘手的供应商账单和一份关于小葫芦就读小学学区划分的争议文件焦头烂额。窗外的天光透过蒙尘的玻璃,映在她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早已凉透的浓茶灌了一大口,试图驱散熬夜带来的困倦。
“妈妈!”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条缝,小葫芦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刚完成的蜡笔画,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你看!我画的我们!大恐龙、小恐龙、还有新恐龙!” 画面上是三个歪歪扭扭的恐龙,两大一小,色彩鲜艳,小的那个依偎在其中一个大的旁边,而另一个稍大的恐龙身边,空白处用稚嫩的笔触画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蛋形轮廓。
晓春抬起头,看到女儿,眼中瞬间注入一丝暖意,疲惫也似乎消散了些许。她放下笔,露出笑容:“葫芦画得真棒!让妈妈看看,嗯,这是妈妈?” 她指着那只小恐龙依偎着的、线条更柔和的大恐龙。
“嗯!” 小葫芦用力点头,又指着旁边那只稍大的、身边有蛋的恐龙,“这是爸爸!他说想要一个新宝宝!像小恐龙蛋一样!”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晓春脸上刚刚浮现的温情。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冻结的湖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下沉!罗泉!他竟然对小葫芦说这些?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强烈的被冒犯感,瞬间席卷了谢晓春的四肢百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小葫芦说:“葫芦,爸爸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先去找红豆阿姨玩一会儿好吗?妈妈还有点工作要忙。” 她将小葫芦的画小心地收在抽屉里,眼神却冷得像冰。
小葫芦敏感地察觉到妈妈情绪的变化,脸上的兴奋褪去,有些不安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蜡笔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谢晓春立刻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被她设置为“免打扰”却并未删除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
“晓春!” 罗泉的声音传来,带着刻意放低的、自以为深情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看到葫芦的画了吗?他画得多好!孩子她其实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罗泉!” 谢晓春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冰刃,冰冷、锐利,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我警告过你,不要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灌输给小葫芦!她才五岁!他不需要承受这些!” 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电话那端。
罗泉的声音窒了一下,随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不解:“晓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是灌输?我是在跟孩子分享美好的愿望!一个完整的家,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葫芦她需要这些。”
“她需要的是稳定、是安全、是妈妈能给她全部的爱和一个清晰的未来规划!” 谢晓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而不是你心血来潮抛出来的、一个建立在沙滩上的‘完整家庭’幻梦!罗泉,你搞清楚!我们离婚了!四年前就离了!你现在突然冒出来,扮演什么深情好父亲?你有什么资格替葫芦、替我规划未来?!”
“晓春!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女太多!” 罗泉的声音也激动起来,带着忏悔和急于证明的迫切,“所以我回来了!我改好了!你看我现在,物流站开起来了,虽然不大,但收入稳定!我发誓!我这次是真的想弥补,想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家!再生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把过去亏欠的都补回来!难道这也有错吗?”
“安稳的家?” 谢晓春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心酸,“罗泉,你口中的‘安稳’,就是建立在牺牲我的事业、牺牲我好不容易为葫芦打拼出来的生活节奏之上吗?就是用一个你幻想中的‘新孩子’来填补你内心的空洞和愧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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