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直播掀起的声援风暴尚未完全平息,那份来自千万陌生人的暖意还在云苗村的空气里温柔流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却已裹挟着资本冰冷而诱人的气息,悄然吹进了这个刚刚站稳脚跟的村落。
谢之遥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接到那个电话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省城,一个陌生而沉稳的男声自报家门:“谢总您好,冒昧打扰。我是远帆文旅集团战略投资部的陈哲远。贵村听风民宿以及云苗村整体的发展模式,尤其是最近展现出的品牌韧性和文化价值,令我们集团高层非常欣赏。不知谢总近期是否方便,我们希望能登门拜访,深入交流一下未来合作的可能?放心,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
电话里的措辞滴水不漏,礼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与强势。远帆文旅—这个名字谢之遥并不陌生,省内首屈一指、全国布局的大型文旅集团,以资本雄厚、运作高效、善于“整合”地方特色资源而闻名,其开发的数个“古镇”、“古村”项目,虽带来了可观人流,却也因过度商业化、原住民被边缘化而饱受争议。
谢之遥握着手机,站在村委会的窗边,看着窗外雨丝中朦胧的梯田和黛瓦。娜娜事件带来的舆论反转,让“云苗村”和“听风民宿”的品牌热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木雕坊的线上订单暴增,“有风”系列文创供不应求。这份突如其来的“甜蜜负担”,竟这么快就引来了巨鳄的垂涎。
“陈总客气了,云苗村小打小闹,恐怕难入远帆法眼。”谢之遥语气平静,带着惯有的谦和,眼神却锐利起来。
“谢总过谦了。”陈哲远在电话那头轻笑,声音温和却极具穿透力,“‘有风的地方’这个品牌内核,在当下浮躁的市场里,是真正的稀缺资源。娜娜女士的直播所展现出的真实、坚韧与社区凝聚力,更是无价之宝。我们远帆,恰恰拥有将这份‘稀缺’和‘无价’,转化为更大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的平台与能力。我们希望能助谢总和云苗村一臂之力,让这份美好触及更广阔的天地。时间上,我们随时配合您。”
话已至此,谢之遥无法再推脱。他深知,避而不见只会让对方动用更隐蔽或更强硬的手段。他定了时间——两天后。
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苗村核心圈层里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远帆?那个把清溪古镇搞得像主题游乐园的公司?”谢晓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账本,“黄焖鸡卖到88一小份,原来的老住户全搬走了,铺子全是连锁品牌!他们想干嘛?把我们也变成那样?”
许红豆挺着孕肚,忧心忡忡:“谢之遥,他们肯定是冲着娜娜事件带来的巨大流量和听风民宿的品牌价值来的。开价不会低,诱惑肯定很大。你要注意!”
谢之遥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目光却投向一直沉默喝茶的马爷。这位静心斋的主人,自从夏夏那晚带着黑色设备离开后,似乎又更深地沉入了他的禅意世界。
“马爷,您怎么看?”谢之遥问道。
马爷慢悠悠地放下紫砂小杯,眼皮都没抬:“资本逐利,天经地义。远帆的船大,胃口自然也大。他们看上的,恐怕不止是几间民宿,而是‘云苗村’这个刚刚擦亮的金字招牌,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被市场验证的‘逃离喧嚣、回归本真’的情绪价值。糖衣炮弹,往往裹着攻城槌。”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谢之遥,“小谢,你肩上担着全村人的生计和期望。诱惑当前,更要看清,他们想买走的,究竟是什么?是砖瓦木头,还是这里的‘魂’?”
马爷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心头。是啊,资本要买走的,是云苗村赖以生存的“魂”—那份真实的人情味,那份缓慢生长的生活节奏,那份村民与土地、与手艺的紧密连接。
两天后,远帆文旅的代表如约而至。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村口,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为首的正是电话里的陈哲远,四十岁上下,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温和而精明,笑容恰到好处,毫无攻击性。他身边跟着一位干练的年轻女士,是他的助理,姓林,手里提着沉重的公文包。
没有前呼后拥,姿态放得很低。陈哲远对云苗村的一草一木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真诚的赞赏,在谢之遥的陪同下,从木雕坊看到染坊,从听风民宿看到村口的古树,言语间对娜娜的勇气、夏夏的才华、谢晓春的干练、甚至凤姨做的乳扇都赞不绝口,仿佛一个真心热爱乡村文化的投资人。
然而,当他们在听风民宿最安静的茶室落座,助理林小姐打开公文包,将一份装帧精美的意向书递到谢之遥面前时,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意向书的核心内容清晰而诱人:
1. 整体估值与收购:远帆集团愿意以远高于目前市场评估价值的价格,整体收购“听风民宿”品牌及全部实体资产(包括其品牌价值、设计理念、现有客户资源及娜娜事件带来的巨大声誉溢价),并承诺保留原有核心团队(谢之遥、许红豆、娜娜、白蔓君等)的管理职位和优厚薪资。同时,对木雕坊、染坊等周边特色工坊项目,提出控股(51%以上)投资方案,注入巨额资金用于快速扩张和标准化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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