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为云苗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阿奶的北京之行如同一颗甜蜜的糖果,让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温馨与期盼之中。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和谐的景象之下,一股潜流正在悄然涌动,源自村庄中最年轻、也最敏感的那个群体——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们。
谢之远的变化最为明显。这个曾经跟在哥哥谢之遥身后、对村庄一切充满好奇的半大小子,如今进入了高中,个头猛蹿,喉结微凸,声音也变得粗嘎起来。更明显的是他性格的转变,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戴着耳机,眉头紧锁,对村里热火朝天的建设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兴致勃勃地去看夏夏哥雕木头,或者去娜娜姐的咖啡馆帮忙尝新点心。
这种微妙的变化并非个例。与谢之远年龄相仿的几个少年,如木匠杨师傅的儿子小辉、晓春亲戚家的孩子阿明、还有村里另外几个正在镇上读中学的年轻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类似的情绪。他们开始频繁地凑在一起,躲在村口大榕树下,或者聚在谁家闲置的老屋里,刷着手机屏幕上光怪陆离的都市短剧,谈论着网络游戏、流行偶像,以及那个仿佛遥不可及却又充满诱惑的“外面的世界”。言语间,时常流露出对留在云苗村未来的迷茫甚至不屑。
“天天对着这些木头、扎染、咖啡豆,有什么出息?”小辉有一次在帮父亲打磨家具时,忍不住抱怨,“你看人家短视频里,在大城市写字楼上班的,那才叫酷。穿西装打领带,喝星巴克,那才是生活。”
阿明也附和道:“就是,村里再好,也就是个村子。你看之远哥,大学毕业不还是回来了?虽然现在干得不错,但要是当年留在北京、上海,说不定早就当上大老板了。”
这些议论,偶尔会飘进大人们的耳朵里。晓春最先察觉到侄子的异常,跟谢之遥提过一嘴。谢之遥当时正忙于合作社的事务和阿奶出行计划的细化,虽然记在了心里,但并未立刻深究,只觉得是少年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然阶段。
矛盾的爆发,源于一个周六的下午。谢之遥想着弟弟最近情绪不高,特意安排他带着几个同龄少年,去帮新来的植物染设计师李老师整理新到的染料植物。这本是一次很好的接触新事物、与新村民交流的机会。没想到,活儿干到一半,谢之远就和设计师李老师发生了争执。
起因是李老师讲解植物染的环保理念和美学价值时,谢之远心不在焉地嘟囔了一句:“说得再好听,不还是些花花草草,折腾来折腾去,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出去打工实在。”
这话恰好被李老师听到,她是个对艺术充满热忱的人,当即有些激动地反驳:“之远,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简单的花花草草,这是文化,是手艺,是能让我们云苗村被更多人记住和尊重的东西!它的价值不能用钱简单衡量!”
若是平时,谢之远或许会低头认错。但那天,不知是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出口,还是觉得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他竟梗着脖子顶撞起来:“文化?手艺?能当饭吃吗?能买得起城里的房子吗?我们辛辛苦苦读书,难道就是为了回来摆弄这些老古董?”
气氛瞬间僵住。同来的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有的暗中拉谢之远的衣角,有的却流露出几分认同。李老师又气又伤心,一时说不出话来。消息很快传到了谢之遥和许红豆那里。
当晚,谢家气氛凝重。谢之遥没有立刻发火,他让许红豆先去安抚了感到委屈的李老师,自己则把闷头不语的谢之远叫到了洱海边。夕阳西下,湖面波光粼粼,却映不亮少年紧锁的眉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心里憋着什么话,今天跟哥都说出来。”谢之遥尽量让语气平和,他记得自己在这个年纪时,也曾有过对远方的渴望和对现实的叛逆。
长时间的沉默后,谢之远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哥,我不是故意要顶撞李老师……我就是……就是觉得没劲!”
“什么没劲?”
“什么都没劲!”谢之远踢着脚下的石子,“你看村里,现在看起来是挺热闹,来了好多新村民,游客也多。可说到底,还是种地、做手艺、开民宿、开咖啡馆!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最后的选择就是回来种更好的地、做更精致的手艺、开更漂亮的民宿吗?那我们读书的意义在哪里?直接初中毕业就跟着师傅学不就行了?”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对未来的焦虑:“同学们都在讨论考什么大学,去哪个城市发展。他们说,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留在农村。哥,你当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难道就没有不甘心过吗?你不想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石头一样砸向谢之遥。他看着弟弟年轻而焦灼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某个时刻的自己。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揽过弟弟的肩膀,沿着湖岸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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