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小车,在两名骑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向着那座代表着帝国权力中心的紫禁城,疾驰而去。
车厢之内,一片沉寂。林乾阖目端坐,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单调声响,心神却已沉入识海。他没有去预演任何对白,只是将那份《盐政新策》从头至尾,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都重新推演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穿过层层宫门,最终在一处朱红宫墙下缓缓停稳。
“林公子,养心殿到了。”引路的内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肃穆。
林乾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他整了整衣冠,跟随着内监,踏上了通往帝国心脏的汉白玉石阶。
养心殿内,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一股古朴的威严。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陈年书卷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那是独属于权力中枢的味道。高高的穹顶之下,光线从窗格中投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棋盘,林乾便被引着,站在这光与影的分割线上。
大殿异常的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警告:当前环境处于‘天威’力场,精神压制+50%。】
【分析中:元启帝当前关注点——两淮舆图、国库赤字奏报。】
脑海中,湛蓝色的面板一闪而逝。林乾心中了然,那股无形的、几乎要让人俯首叩拜的压力,便是来自御座之上的天子。
他抬眼望去,只见殿宇深处,一张巨大的《大周舆图》前,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那就是当今天子,元启帝。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仿佛整个大殿,只有他与那幅关乎江山社稷的地图。
无声的等待,便是最沉重的审视。
林乾没有选择被动地等待,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在距离御案十步之遥的地方,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草民林乾,叩见陛下。草民自江南而来,见运河之上,漕运繁忙,商船往来,方知何为天朝气象。然愈见繁华,愈不敢忘扬州盐政之困,此乃陛下心头之忧,亦是天下百姓之忧。”
这番话,既表达了敬畏,又迅速将话题引向了元启帝最关心的“正事”,展现了他“一心为公”的姿态,避免了陷入私人情绪的被动局面。
那背对着他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元启帝缓缓转过身来。他年约四十,面容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没有坐回龙椅,而是缓步走到御案旁,拿起那份《盐政新策奏疏》,目光落在林乾身上。
“《盐政新策》,如此老辣。是你父亲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元启帝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要听实话。”
天子第一问,问“才”之源。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歹毒无比。答是父亲所教,则显得自己无能;答是自己所想,则显得狂妄无孝,且难以服众。
林乾躬身垂首,脸上却无半分慌乱,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回陛下,此策如树,根植于家父三十载为官之清廉与忧国之心;而其枝叶,不过是草民偶读杂书时,一些不切实际的痴念妄想。”
他微微一顿,抬起眼帘,目光清澈地迎向天子:“若无家父这棵大树的根基,草民的痴想,不过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是家父的阅历与胆识,将它修剪、扶正,才得以呈于陛下面前。”
这回答,如同一记圆融无暇的太极推手,既肯定了自己是创意的源头(“枝叶”),又将所有功劳与道义的制高点,归于父亲那深厚的“根基”,显得谦逊、孝顺且逻辑满分。更重要的是,他巧妙地暗示了——我还有更多这样的“痴念妄想”。
元启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放下了奏疏,踱了两步,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此策一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忠顺王、南安王……那些人的名字,你听过吗?”他突然问道,“你,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不怕吗?”
天子第二问,问“心”之惧。
这一问,直指要害,考验的是他的胆魄,更是他的政治觉悟。
“回陛下,草民自然是怕的。”林乾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激昂,“但草民怕的,并非几位王爷的雷霆之怒。”
他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九五之尊,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草民怕的是,大周国库空虚,边关将士的冬衣无人置办!草民怕的是,黄河泛滥,朝廷无银赈灾,流民四起!草民更怕的是,陛下有经天纬地之志,却因财力掣肘,壮志难酬!”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金石落地!
他将“小我之惧”瞬间偷换为“大我之忧”,将个人的安危,与皇帝最大的忧虑,与整个帝国的命运,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他不再是一个在权力风暴中求生的少年,而是一个与帝王感同身受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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