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书写着“皇家营造法式试验基地”的御赐牌匾,如同一面照妖镜,不仅照亮了林宅工地的无上荣光,更照出了宁荣街上那座百年府邸深处,人心中最不堪的阴暗与恐惧。
王熙凤院内,一地汝窑碎瓷,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骄傲。她无力地瘫坐在铺着华美坐褥的椅子上,那双一向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此刻只剩下空洞和血丝。她第一次尝到了“无力”的滋味。那种感觉,不是棋逢对手的酣畅,而是蝼蚁仰望天倾的绝望。她所有的手段,所有的人脉,在“圣意”二字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凤丫头,”门外传来贾母略显疲惫的声音。
王熙凤猛地回过神,慌忙起身相迎。只见贾母由鸳鸯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太太,脸上虽也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眼神中却比王熙凤多了一分勘破世事的冷静。
“这几日,你就待在院里,哪也别去了。”贾母没有看地上的碎瓷,只是淡淡地发话,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府里的事,先交给平儿和你大嫂子她们搭理着。”
这便是禁足了。
王熙凤脸色一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这不是惩罚,而是一种保护。老太太是怕她再按捺不住,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彻底将贾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贾母走到窗边,望着南城的方向,那里,仿佛有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在苏醒。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中,有悔,有憾,更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我原以为,他是池中物,只要咱们这池子够大,总能将他容下。”贾母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如今才知道,他不是池中物,他是天上龙。咱们这池子,非但容不下他,再靠得近了,怕是连池水都要被他吸干了……”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孙媳妇,一字一句地道:“记住,从今往后,林家的事,咱们荣国府,再不许沾染分毫。看清楚,装糊涂,守本分。这,或许才是我们贾家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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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荣国府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缀锦楼内,却是一片安宁与期待。
黛玉正倚在窗边,看林乾亲手修剪着一盆水仙。那双曾被不安与惊惶笼罩的眸子,此刻清澈如水,倒映着兄长专注而沉静的侧脸。
这几日,她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兄长不再仅仅是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温厚兄长,他还是一个谈笑间便能引来天子垂青、让一座百年豪门都为之屏息的“麒麟儿”。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权谋算计,但她看得懂工地上那些工匠们望向兄长时,那发自内心的崇敬眼神;她也听得懂府里那些下人们谈及兄长时,语气中那深深的敬畏。
“兄长,”她轻声开口,“我们……真的快要有自己的家了吗?”
林乾放下手中的小剪,回头对她温和一笑,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嗯,快了。等新宅落成,我第一件事,便是在院里为你种下一片潇湘竹馆。”
黛玉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心中却像被蜜水浸泡过一般,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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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工地,已然成了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块御赐的牌匾,如同最森严的门神,让一切宵小之辈望而却步。而那十根由金吾卫亲自护送来的金丝楠木,更是成了无数人谈论的焦点。
这日午后,林乾正在工地与刘师傅商议着主梁的卯榫结构,忽听工地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名亲卫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道:“大少爷,外面来了几位公子哥,说是路过此地,想进来瞧个新鲜。为首的那位,气度不凡,小的们不敢擅自做主。”
林乾眉头微挑,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他摆了摆手:“请他们进来。”
片刻后,几名身着便服的青年,在亲卫的引导下,走进了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为首之人,正是数次在暗中观察他的当朝太子。
太子一身月白锦袍,手持一把折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眼却不动声色地将整个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他看到了那块神谕般的“总览图”,看到了工匠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干劲,更看到了那股迥异于任何官办工程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早就听闻林公子在此督办皇家新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太子走到林乾面前,拱手笑道,仿佛真的是一位慕名而来的普通士子。
林乾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还了一礼,神色平静:“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让公子见笑了。”
“小伎俩?”太子哈哈一笑,他走到那块巨大的“总览图”前,目光灼灼,“本公子看,这可不是小伎俩。以时为经,以事为纬,经纬分明,一目了然。此图若用于军中,则粮草调拨、兵马行进,皆可算无遗策。若用于勘修河道,则人力物力,可省泰半!林公子,你这一张图,胜过朝中碌碌之辈万语千言啊!”
他此言一出,身后几位随行的宗室子弟,无不变色。他们这才明白,太子看的,根本就不是营造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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