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书写着“定远侯府”的明黄绢帛,被林乾小心翼翼地卷好,妥帖地放入怀中,贴着心口,带着一丝君王的温度与千钧之重。他从养心殿那令人窒息的君威中退出,一步步走下汉白玉石阶,冬日的冷风迎面吹来,让他那因激动而微微发烫的头脑,瞬间恢复了冰雪般的清明。
他没有回缀锦楼。
而是直接乘车,去了南城那座已然落成的府邸。此时,刘师傅正领着几名弟子,做着最后的收尾。见到林乾前来,他连忙上前行礼。
林乾只是平静地吩咐道:“刘师傅,去寻京中最好的刻匾师傅。三日之内,我要一块匾。”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匾上四个字——定远侯府。用紫檀木为底,描金。我要那字体,摹的,是当今圣上的笔迹。”
刘师傅闻言,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看着眼前这位神色平静的少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化作了一个前所未有地、充满了狂热与崇敬的深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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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并未刻意传播,却比冬日的寒流,更快地渗透了荣国府的每一个角落。
“定远侯府。”
当这四个字,从那些偷偷去南城窥探的下人嘴里,战战兢兢地传回到王熙凤的耳中时,她正坐在暖炕上,一口一口地,喝着一碗滚烫的姜茶。她没有再摔碎任何东西,只是那双端着茶碗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碗中的姜茶,洒了半碗在华美的衣襟上,她却浑然不觉。
一股源于骨髓的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比手中的姜茶,都要来得更加刺骨,更加绝望。
她终于明白,自己所以为的“争斗”,在对方眼中,或许连一场游戏,都算不上。
贾母的佛堂内,自那日起,便再也没有断过香火。老太太像是铁了心,要将自己后半生的所有时光,都交付给那尊泥塑的菩萨。只是,任凭那梵音如何缭绕,她那颗曾掌控着整个家族命运的心,却再也寻不到半点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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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个雪后初晴的清晨。
缀锦楼内,不再有丝毫的留恋。林乾的东西不多,几箱书,几件换洗衣物。而黛玉的行囊,却被收拾出了十几口沉甸甸的箱笼,那里面,是她母亲当年留下的、几乎全部的嫁妆。
林安指挥着护卫,将箱笼一件件地,悄无声息地搬上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与府里的管事,打任何招呼。
当林乾牵着黛玉的手,走出那座她居住了数月的小楼时,黛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院中的海棠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萧索。
“走了,就不要再回头看。”林乾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黛玉“嗯”了一声,将目光从那棵树上收回,紧了紧兄长的手,再也没有回头。
兄妹二人,并肩穿过那重重叠叠的游廊与庭院。这一路,寂静得可怕。往日那些总会“恰巧”出现、满脸堆笑的丫鬟婆子,今日,一个也不见了踪影。她们只是远远地,躲在月亮门后,躲在假山旁,用一种混杂着敬畏、嫉妒与茫然的复杂目光,目送着这一对金童玉女,正一步步地,走出这座困住了她们一生的牢笼。
在经过大观园的入口时,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是贾宝玉。
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那个他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的妹妹,正被另一个少年,坚定地,带离他的世界。他的手中,还捏着一块未来得及送出的、上好的暖玉,可那玉的温度,却丝毫无法温暖他此刻那空落落的心。
林乾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甚至没有朝宝玉的方向,看上一眼。
终于,走到了荣国府那座威严的正门前。
林乾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后的方向,淡淡地说道:“林安,去给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磕个头。就说,林乾携妹妹,告辞了。”
“是,大少爷。”林安躬身领命。
做完这最后的、也是最周全的礼数,林乾扶着黛玉,登上了那辆早已备好的、宽敞而温暖的马车。车帘落下,彻底隔绝了身后那座府邸所有的恩怨与纠葛。
车轮,在积雪上,碾过两道清晰的辙痕,向着新生,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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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最终停在了南城那座全新的府邸之前。
黛玉由林乾扶着,走下马车。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块刚刚挂上去的、崭新的紫檀木匾额。
冬日的阳光,洒在那四个鎏金大字之上,反射出一种温暖而威严的光芒。
“定远侯府。”
黛玉轻轻地,念出了声。她的眼圈,瞬间便红了。这里,不再是需要寄人篱下的客居,不再是需要看人脸色的暂住。这里,是他们的家。一个刻着他们未来与荣耀的、真正的家。
府门大开,林安领着所有新买的、经过精挑细选的仆役,分列两旁,齐齐躬身下拜,声音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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