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将忠顺王那句“明日的早朝,会很热闹”的承诺,如同一粒定心仙丹,反复地,向贾母剖白、咀嚼。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威严,与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慰。
“母亲,您听见了?王爷亲口应下了!他说了,明日,他会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
贾母满意地点着头,那双昏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已经穿透了这深宅大院的重重高墙,看到了那金銮殿之上,林乾被百官围攻,面如死灰的狼狈模样。
“好,好,”她喃喃自语,那声音,充满了对旧日秩序的无限眷恋,“这就对了。这天下,终究,还是我们这些老骨头,说了算的。”
“正是此理!”贾政慷慨附和,“他林乾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圣上一时兴起,捧起来的玩意儿!我等四王八公,哪一家,不是与国同休的世交?王爷说了,唇亡齿寒,此事,他断不会坐视不理!”
“明日,”他站起身,那件借来的三品官服,仿佛也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他背着手,在屋中踱步,那姿态,俨然已是胜利凯旋的大将军,“明日,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翌日的太和殿,比往常任何一日,都更早地,陷入了一种冰冷而又紧绷的寂静。
文武百官,分列东西,如同一片沉默的、由锦缎与盔甲组成的森林。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站在翰林院队列里的少年。
那少年,却仿佛对周遭所有的目光,都浑然不觉。
他只是垂首敛目,静静地立于自己的位置之上,如一株在风暴来临之前不摇不动深根于大地的青松。
当元启帝的身影,出现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时,朝会正式开始。
几桩寻常的、关于边关驿站修缮的琐事,被有条不紊地奏禀批准。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之中。所有,都在等。
终于,户部尚书张庭玉,颤巍巍地出列了。他没有说海运司的事,反而痛心疾首地,奏请朝廷体恤百官辛劳,准许年迈之臣,告老还乡。
紧接着,兵部侍郎亦出列,大谈祖宗之法不可变,言说那漕运乃是立国之本,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万不可轻动。
他们是在铺垫。是在为那即将到来的、真正的雷霆,营造气氛。
终于,忠顺王从那亲王队列之中,缓步而出。
他一出列,那股属于旧日勋贵领袖的、沉重的威压,便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
“启禀陛下,”他的声音,洪亮,沉稳,充满了“为国为民”的、大义凛然的忠诚,“臣,有本要奏。”
元启帝靠在龙椅之上,那张被十二旒冕冠遮掩的脸,看不出喜怒。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讲。”
“臣要弹劾,翰林院修撰,海运经略司左司丞,林乾!”忠顺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直指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哗——”
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的声响。
“林乾,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忠顺王没有理会众人,他只是盯着龙椅之上的那道身影,字字泣血,“其一,其新设衙门,第一道政令,便罔顾朝廷体例,强令三部,三日之内,备齐二十年之卷宗!此举,名为奉旨,实为立威!是将我大周的六部九卿,视作了他个人的私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狂悖之举!”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早已串通一气的、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数十名勋贵老臣,便齐齐出列,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跪倒在地!
“臣等,附议!”
那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充满了悲愤与“忠良”的浪潮,重重地,拍打在太和殿的盘龙金柱之上!
忠顺王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色。他要的,便是这股势!这股能让天子,都不得不为之侧目的、来自整个旧日帝国的滔天之势!
他继续高声道:“其二,林乾所提‘漕粮改海’,听似新颖,实乃空中楼阁,祸国殃民之策!我大周漕运,乃是祖宗百年之经营,关系到沿途数百万军民之生计!一旦废漕,则运河萧条,百姓失业,流民四起,其乱,不亚于一场边关大战!林乾只知纸上谈兵,以一己之好恶,搅动国本,其心可诛!”
“臣等,附议!”那堵人墙,再次发出了震天的轰鸣!
“其三,”忠一顺王的声音,变得愈发痛心疾首,他甚至,用袖角,拭了拭那本不存在的眼泪,“林乾骤得圣眷,便广结朋党,试图以新贵,取代旧臣!其通州工地,所用工匠,皆由其私人招募;所用护卫,竟敢,私自从京营调拨!其意,何在?其心,何为?长此以往,这通州,究竟是朝廷的通州,还是他林乾一人的通州?这大周的天下,又究竟是谁的天下!”
“请陛下,明察!”
“请陛下,为我等老臣,做主!”
“请陛下,罢黜林乾所有官职,严查其朋党,以正国法,以安……老臣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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