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足以改变国运的皇妃晋封之旨如同一道无声的、金色的闪电劈开了京城上空那层由权谋与利益交织的、厚重阴云。
它没有立刻带来雷鸣与风暴,只是将一捧看似温暖的、足以将朽木点燃的火种,精准地投向了那座早已被绝望与冰冷所浸透的、死寂的府邸。
荣国府。
此时的宁荣街早已不复往日车水马龙的喧嚣。
那扇曾被无数艳羡目光所朝拜的朱漆大门终日紧闭,门前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也仿佛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在那萧瑟的秋风中无声地蒙尘。府内更是死气沉沉。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声响便会惊扰了那不知潜伏在何处的、名为“恐惧”的鬼魅。
荣庆堂内,药味比往日更浓了。贾母自那日惊悸攻心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整日里只是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对着虚空流泪,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宝玉的名字。
贾政则像一头被抽去脊梁的困兽,终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既不敢去面对母亲那充满期盼的绝望眼神,更不敢去想那需要他儿子贾琏亲自去“监工”的通州工地。
失败的阴云如同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棺盖,将这座百年府邸所有的荣耀与尊严都死死地钉在了棺材里。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活死人般的寂静之中,一阵急促得近乎于疯狂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变了调的狂喜呼喊,如同一把利斧,轰然劈开了这口棺材!
“老太太!老太太!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是贾琏!他甚至忘了通传,忘了规矩,像一个疯子般直直地冲进了荣庆堂!他那张因这几日在工地上吹风晒日而显得又黑又瘦的脸上,此刻正因为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狂喜而扭曲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轻浮与懦弱的眼睛里,更是迸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亮得吓人的光芒!
“喜从何来!何事喧哗!”守在榻旁的鸳鸯怒声呵斥,想要将这个失了魂的二爷拦下。
可贾琏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他“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贾母的病榻之前,那声音是哭是笑已然无法分辨,只是一种情绪在濒临崩溃之后最原始的宣泄!
“母亲!宫里……宫里来人了!传旨的大太监,已经到了府门外了!”
“什么?”榻上那早已昏昏沉沉的贾母,竟被这道声音惊得猛地睁开了眼!
贾政也闻声从自己的书房里冲了出来,他一把揪住贾琏的衣领,那声音是因恐惧而生出的剧烈颤抖:“浑说!是……是不是那林家的小子,又……又在圣上面前,告了我们什么状?”
“不是!不是啊!”贾琏的眼泪与鼻涕齐下,他挣脱开父亲的手,指着门外那片晴朗的天空,语无伦次地嘶吼道,“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是元春!是宫里的元春姐姐!”
“圣上有旨!晋封……晋封姐姐为……为‘贤德妃’了!”
“圣上还说……还说准许娘娘……于上元佳节,归宁省亲!”
轰——!
那句话如同一道真正的、来自九天之上的神谕!瞬间便将这间屋子里所有属于绝望的阴霾都炸得灰飞烟灭!
贾政,呆住了。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充满了伪饰的道学脸,在一瞬间彻底垮塌,那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鸳鸯与周围的丫鬟嬷嬷们,也都呆住了。她们捂着嘴,那眼中是死里逃生般的、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而那病榻之上的贾母,在听清了“贤德妃”与“归宁省-亲”这几个字之后,那双早已浑浊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竟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回光返照般的、灼热的光芒!
她挣扎着,从那病榻之上,坐了起来!那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利落!
“快!快扶我起来!”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衰弱与悲戚,而是一种重新找回了所有荣耀与权柄的、说一不二的威严!“开中门!摆香案!府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给我换上最好的衣裳,到大门口,跪接圣旨!”
“政儿!”她看向那还呆立在一旁的儿子,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亮与严厉,“你还愣着做什么!你是这家里的老爷!给我挺直了你的腰杆子!去!去告诉那些天使,我贾家,还没有倒!”
那一声嘶吼带着无尽的扬眉吐气,带着死灰复燃的骄傲,更带着一种对这突如其来之圣恩的、近乎于癫狂的感激!
整个荣国府,这头早已濒临死亡的、沉睡的巨兽,在这一刻,被这道金色的圣旨,彻底地,唤醒了!
当那身着大红蟒袍的传旨太监,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尖细的嗓音,将那道晋封的旨意,在荣国府那早已许久未曾大开过的中门之前,高声宣读完毕之时,跪在最前方的贾母与贾政,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泪水,不再是因恐惧与绝望而流。
这泪水,是因那失而复得的荣耀,是因那重见天日的希望,是因那份,他们自以为是的、来自皇权的“肯定”与“安抚”,而流下的、滚烫的,感激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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